嗡——
艙門閉鎖的餘震沿著鈦合金骨架蛇行，將最後一絲亞平寧半島的濕氣徹底隔絕在防彈玻璃外。
米蘭利納特機場vip獨立休息室。
光。
如同液態的水銀，從天花板上那些幾何切割的燈槽中奔湧而下，在深錆色的安哥拉羊絨地毯上切割出冷硬的明暗邊界。空氣過濾係統發出幾乎不可聞的嘶鳴，頂級香氛某種難以描述的、混合了雪鬆、琥珀與極地冰雪的寒冽）冰冷地懸浮著，稀釋了菲拉格慕全球設計總監安東尼奧指尖上殘存的汗水和高級古龍水的氣息。
安東尼奧站在沙發兩步外。
站姿依舊是米蘭男模教科書般的精確。一絲不苟的三件套，墨藍條紋戧駁領，白金袖扣在他蒼白、微微顫抖的手腕處折射出銳利的冷光。
但這份精致如同脆弱的水晶殼。
在絕對高壓的氣場下，布滿蛛網般的裂痕。
他的額頭、人中、鬢角處，一層薄而細密的汗珠在極速凝結、彙聚，沿著被發膠固定得堅不可摧的發際線艱難滾落。量體時那精準的手指，此刻蜷縮在深色西裝褲側，如同受驚海鳥被凍僵的爪子。每一次試圖抬起，都會引發細微到極點、卻連昂貴布料都無法完全掩飾的神經性痙攣。
“陳先生…右肩需要再寬0.3公分…以保證…保證裝甲版型在極端扭曲下的完整…咳…”他強迫自己找回被碾碎的專業素養，聲音卻像蒙上了厚厚灰塵的提琴，嘶啞乾澀，夾雜著無法抑製的輕咳。
陳昊靠坐在巨大而冰冷的隕石黑異星風格沙發裡。
手肘支在扶手上，指間夾著一支剛點燃的尼加拉瓜雪茄。
煙霧無聲上升，在刺目的頂燈下凝成一道灰藍色的、搖曳而僵硬的歎息。
他沒有看安東尼奧。
甚至沒有看對麵牆壁上，那幅正在實時渲染定稿的車輛3d結構藍圖。
目光。
隻是穿透了安東尼奧因恐懼而輕微佝僂的身體。
穿透了造價數百萬歐元的休息室。
穿透了機場厚重的鋼筋水泥穹頂。
投向虛空。
那片似乎隻有他能看到的、被超高速氣流和鉛灰色積雨雲反複撕扯、蹂躪的翻滾夜幕。
剛剛過去的兩小時。
就在這條跑道儘頭，另一架屬於某個中東王室的灣流g700剛剛脫離跑道，衝入那片凶險的低空風切變區域。巨大的氣流顛簸讓所有航空器陷入高度警戒。機長的聲音透過加密耳機傳入他耳中：“陳先生，強行起飛風險…”
他當時隻回了一個字。
“走。”
然後就是令人心悸的、宛如巨獸嘔吐般的上下拋擲感，足以把普通人胃袋甩出喉嚨的野蠻g力。機艙內價值數百萬美元的波斯掛毯和鍍金器皿瘋狂傾瀉砸落。
而他坐在特製的重力抑製座椅裡。
如同風暴中心的冰核。
隻是點燃了雪茄。
“裝甲厚度，底板8級。”陳昊的聲音切開了休息室凝滯的空氣。平靜，冷冽，如同手術刀切割結霜的金屬，“側裙追加凱夫拉纖維和碳化硼複合層，外掛全向陶瓷反應甲塊。”
安東尼奧肩膀狠狠一抖！指尖痙攣失控，昂貴的鍍金簽字筆“啪嗒”一聲掉在深色的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輕響。他臉上的血色徹底抽乾，嘴唇艱難地翕動了一下，喉嚨裡發出“呃”的一聲氣音。
8級！凱夫拉纖維和碳化硼複合？！還要外掛反應裝甲？！
這根本不是在定製一輛超級跑車！這是在打造一具…
一台能開上路的坦克堡壘！
或者說…
一個行走在文明世界的末日圖騰？！巨大的工程學悖論和對頂級汽車定製美學的徹底踐踏，如同海嘯瞬間衝垮了安東尼奧最後的認知堤壩！
“陳…陳先生…這…”他絕望地想掙紮一下，想用他畢生所學的汽車美學說服對方這會導致車身不堪重負、線條美感儘毀…但嘴唇哆嗦著，所有詞彙在觸及陳昊那冰冷的側臉輪廓時，都蒸發成了無意義的霧氣。
嗡…嗡…嗡…
手機在陳昊的褲袋深處開始震動，微弱的觸感像隔著遙遠的冰層傳來，但屏幕亮起的光芒還是穿透了質地考究的薄羊毛布料，在黑暗沙發邊沿勾勒出一小塊幽靈般的亮斑。
陳昊屈指。
指尖在雪茄那深沉醇厚的煙灰上輕輕一彈。
一截燃燒充分的灰柱跌落水晶煙缸，碎成粉末。
他這才慢條斯理地拿出手機。
屏幕碎裂的紋路蛛網般爬滿了視野。
發亮的信息。
發送者：劉強。
發送地點：同休息室二層，另一端私人水療中心。
信息內容：
【昊哥！不行了！真不行了！】
【泡暈了！那泡池！太熱！比南江桑拿房狠百倍！】
【水壓按摩跟電鑽一樣炸腦！那個金毛妹子按的我骨頭快碎了！】
【我要空氣！昊哥！空氣！】
【讓我出來！看一眼！就一眼！】
字裡行間，每一個標點都像在絕望地蹦跳、呼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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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昊的視線掃過屏幕。
指尖沒有在回複鍵上停留。
而是上移。
點在屏幕頂端。
一個由瑞士阿爾卑斯山脈輪廓線組成的、冰冷的動態ogo下方。
一條最新跳出的當地災害預警，正閃爍著不詳的琥珀色光芒：
【實時氣象速報】
【區域：阿爾卑斯山脈東麓瑞士瓦萊州至意大利奧斯塔山穀範圍）】
【事件：突發極端雷暴氣旋“歐米伽之錘”形成】
【影響：伴生強對流，短時強降水或特大冰雹），局地風速可達18級以上，伴有超強低空風切變】
【警告級彆：最高級，紅色】
【建議：所有航空器，地麵機動目標，立即進入最高等級避難狀態！強對流核心區活動目標，生死自負！】
陳昊的目光在【生死自負】這四個猩紅加粗的字符上短暫凝固了一瞬。
眼底深處。
似乎有冰封的深淵微微裂開。
一絲極微弱、難以察覺的銳利光芒，如同蟄伏巨獸的冰冷豎瞳，無聲睜開。
指尖隨即移開。
點開屏幕另一個閃爍著微弱紅點——類似某種加密數據流的圖標。
窗口彈出。
一個沒有任何多餘信息、純黑背景的界麵。
中央。
隻有一個數字框。
光標在框內無聲閃爍。
背景是高速刷新的、如同宇宙塵埃般的淡藍色二進製瀑布流。
數字框下方。
一行比背景色更暗、幾乎微不可查的小字：
【消費金額歐元）：_______】
陳昊的指尖懸停片刻。
然後。
以一種極其熟練、平穩到非人的速度。
點下六個鍵。
5，000，000
光標跳到框外。
屏幕上。
深黑色的背景如同宇宙深空般靜默了一秒。
緊接著。
下方暗色的信息流瀑布開始暴動！
藍色的二進製編碼以肉眼無法追蹤的速度瘋狂刷屏！無數指令在底層無聲地高速運行！穿透地球大氣層，直抵近地軌道某顆專屬通訊衛星！再折射！最終狠狠撞入瑞士蘇黎世郊區，一個由多層防核掩體改造而成的、守衛森嚴的超大規模數據中心內某幾組專用服務器的運算核心！
幾乎是同一毫秒！
陳昊手中那個普通破手機的屏幕輕輕一閃。
一條來自瑞士聯合銀行ubs）最高權限級彆的賬戶變動通知，如同不可抗拒的神諭，突兀地、無聲地霸占了整個屏幕！
【ubsprivateeat)】
【transactionaert】
【fundtransferauthorized.5,000,000.00】ateriasengineeringagsecureaount】
【currentiiddings18,423,567,211.48】eassetvauation97,841,255,633.19↑】
冰冷、精準、龐大的數字。
如同來自絕對零度的刻度尺。
沒有情感的重量。
卻足以壓塌任何凡人心臟的承受極限。
陳昊拇指一劃。
信息被拂去。
屏幕恢複黯淡破碎。
他隨手將手機丟回沙發的深凹裡。
動作隨意的像是扔掉一張廢紙。
他重新抬手。
吸了一口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