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張境途與白玉婷珠聯璧合,助錢一鬆成功截獲糧藥後,上邊便令二人暫斂鋒芒——頻頻與日軍過招,恐暴露身份。自此,張境途除了必要公事,倒也清閒下來。恰逢冬日暖陽,他讓司機備了些禮物,驅車前往謝蘭?府上拜訪,以謝她和戀兒的救命之恩。
內院廳堂裡,戀兒剛從花室回來,腳還未等站穩,就聞一陣沉穩的敲門聲,連忙起身去開。門軸吱呀轉動的瞬間,戀兒一眼望見門外之人,兩頰頓時漲得通紅,宛若天邊染了霞色。
“張先生!您可算來了!快請進,快請進!”
張境途的司機隨他們進屋,將禮物擱在廳堂案幾上,便悄然退了出去。
“我們小姐要是知道您來,定是高興壞了!”戀兒眉眼彎彎地說道。
“兩位小姐呢?”他溫聲問道。
“大小姐和比伯先生出去了,小姐在花室呢,她近來總愛往那兒去。張先生若是不介意,我帶您過去瞧瞧,正好給小姐一個驚喜?”
後院空地中央,立著一間通透的玻璃花室。冬日天光漫進去,映得內裡綠意蔥蘢、繁花點點,宛若一方隔絕塵囂的世外桃源。到了花室門前,戀兒抬手掩在唇邊,對他輕輕“噓”了一聲。
掀開花室的棉簾,一股春風般的暖流裹挾著泥土的濕潤與花草的清香撲麵而來。抬眼望去,正對門的位置懸著一張寬大的吊籃椅,搭著件格子大衣,旁側玻璃桌上,紫檀木茶盤裡的茶水尚冒著嫋嫋餘溫。花室深處,謝蘭?紮著素色圍裙、戴著手套,背對門口正低頭細細整理花土。
她聞聲隻當是戀兒,頭也未回地吩咐:“來得正好,把門口那盆君子蘭搬過來……不知怎的葉子有些黃,許是肥給少了,我再施點肥、換換土試試。”
戀兒故意應了一聲,端起那盆君子蘭遞到張境途手中,用眼色示意了下。他心領神會,接過花盆,緩步向她走去。
張境途走到近前,謝蘭?仍專注於花土,未抬眼便輕聲道:“放這兒吧——你先回去,幫著聽聽門,免得有人來了不知情。”
話音落了半晌,卻沒聽見戀兒離去的動靜。謝蘭?心生疑惑,側頭望去——
這一瞥,她驟然一驚,慌忙起身。隻因蹲得太久,起得又急,一陣眩暈陡然襲來,身子失重般向一旁栽倒。張境途亦是一驚,腳下疾跨半步,伸手穩穩攬住她的腰身。她驚慌之下,下意識勾住了他的脖頸。
懷抱溫熱,鼻尖縈繞著她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他垂眸望去,能看清她如墨的眉黛、水光瀲灩的眼眸,低頭便是近在咫尺的紅唇,掌心還能觸到她腰肢的柔軟彈性。張境途心頭猛地一蕩,竟忘了時間流轉,忘了周遭一切,目光久久膠著在她臉上。
謝蘭?抬眼,撞進他深邃如宇的眼眸裡——那裡麵藏著她讀不懂的複雜情緒,搭配著他粗糲的眉峰、輪廓硬朗的唇線,竟讓她心頭一顫。察覺到兩人這般親密貼近,女子的羞赧瞬間漫上兩頰,她慌忙抽出攬在他頸間的手,從他懷中輕輕掙脫。
“未料到是您,失禮了!”
“是我唐突,”張境途局促的摸了摸後頸,臉頰騰地染上熱意,語氣帶著無措的懇切,驚嚇到蘭?小姐,還望海涵。”
“哪裡的話。若非您出手相扶,我此刻怕是滿嘴沾泥、滿身是土,狼狽不堪了。”謝蘭?溫聲笑道,語氣詼諧,瞬間化解了彼此間的尷尬。
戀兒走上前來,知道自己好心添了小插曲,小聲囁嚅:“小姐,都是我……”
謝蘭?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笑道:“罷了,就罰你回去泡一壺上好的雨前龍井,給我們解解乏。”
戀兒吐了吐舌,歡快地轉身離去。
“方才聽你說這盆花葉子黃了,我來瞧瞧。”張境途蹲下身,指尖輕輕拈了拈盆土,又細細察看葉片。
“哦?您還懂花木?那可太好了,我正愁沒人請教呢!”謝蘭?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也跟著蹲了下來。
“找我,你可算找對人了。”他笑著,語氣裡帶著幾分不謙虛的自信。
“這花不缺肥也不缺水,症結在該換盆了。”他指了指盆壁,“很多人隻重視換土,卻忽略調盆。花卉根係吸取養分時會排放廢棄物,加上盆壁蒸發水分,這些廢棄物久而久之會凝結成灰白色硝狀物,既堵塞氣孔、不利通氣,還影響生長——尤其室內不淋雨的花,這情況更明顯。”他又抬眼掃過花室裡的蘭花與君子蘭,“像這類花,勤換盆土,長勢會更旺。”
“原來如此!我又施肥又澆水還鬆了土,葉子還是黃,竟是這個緣故。”謝蘭?恍然大悟,“那這盆要扔掉嗎?”
“不必。”他搖頭,“把舊盆用清水浸泡七八天,勤換幾次水,直到硝狀物一觸即落,洗刷乾淨後再泡兩三天,曬乾就能再用了。”
謝蘭?由衷敬佩:“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張先生當真是文武全才!”
張境途哈哈大笑:“文武全才談不上,不過是耳濡目染罷了。家母是花卉行家,家中一草一木皆由她打理。我閒來便幫著剪枝鬆土,自然懂些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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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說來,伯母定是位學識淵博、性情恬雅的人。”
他點頭:“她總說花草通人性,養花之人,心性自也柔和。母親侍弄花草時,常與它們低語,仿佛能聽懂它們的喜怒哀樂。遇到難養的花,她從不氣餒,而是耐心鑽研,想儘辦法讓它們綻放生機。”
謝蘭?莞爾一笑:“伯母這般心性,定會養出滿院好花。花草本是靜默之物,偏要遇上這般有耐心、肯用心的人,才肯儘情舒展生機——想來伯母待身邊人,也定是這般溫潤周全。”
張境途指尖頓在花盆邊緣,抬眼時,方才談花木的從容裡添了幾分認真:“她總說,看人如看花——花草得耐住風雨、紮穩根係才肯開花。心性純良、肯擔事的人,骨子裡也藏著這份韌勁,就像你這般。”
他喉結輕輕滾了滾,語氣放柔了些,“若是母親見了你這般既懂分寸又有風骨,定會喜歡你——她常念叨,想找個能陪她侍弄花草、說話投機的晚輩。”
張境途唇邊笑意漸深,目光落在她帶笑的眉眼上,耳尖悄悄泛了點紅,語氣又藏著難掩的期許,“所以我在想,母親若是見了你,定會十分歡喜。倘若蘭?小姐願意,我很想把你引薦給她。”
張境途細細觀察謝蘭?的表情,但見她撚著花土的手驀地一頓,方才還歡喜的眸子瞬間劃過一絲愁悵,卻又飛快斂去,語氣添了幾分刻意的爽朗:“自然願意!能與伯母相識,是我求之不得的事。隻是……近日家中瑣事纏身,怕是過段時間才能登門拜訪。還望張先生與伯母莫要見怪。”說罷抬眸望向張境途,眼波流轉間,把那份沒說口的拒絕化作唇邊一抹溫婉的笑。
張境途洞察地一笑,那笑意裡藏著幾分通透的了然,卻無半分點破的銳利——他怎會看不出,她那句“瑣事纏身”是溫柔的推脫,那份刻意的爽朗,不過是想把話題從曖昧邊緣輕輕推開。
他沒追問,也沒顯露半分失落,隻順著她的話頭頷首,語氣依舊溫和得不著痕跡:“無妨,原是我心急了。登門拜訪本就該選你方便之時,左右日子還長,不必急於一時。”
說罷,他指尖輕輕撥了撥花盆邊的枯葉,話鋒自然轉開,避開了那層未說透的情愫:“母親有個習慣,總愛把各類花草的品性、侍弄的巧勁,還有自己養植的心得都細細記在手記裡,等過幾日我差人送來,你若得空翻翻,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謝蘭?暗自感念他的體貼與通透,連忙含笑應道:“那可太謝謝張先生了!我養花多是憑著興致,正愁沒個章法,有這本手記,定能少走不少彎路。”
兩人心照不宣地揭過了那個略顯凝滯的話題,花室裡的氛圍又重回平和。再閒聊幾句花草、時局,便一同回到前院廳堂。不多時,戀兒端著一壺熱茶進來,茶香嫋嫋,漫過彼此間悄然升溫卻又刻意留白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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