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風裹著雪沫子,刮得人臉頰生疼。陳家大宅的朱漆大門剛闔上半扇——陳先如帶著護院赴日軍的早宴剛走,管家正指揮下人掃階前的積雪,就聽一陣清脆又淩厲的高跟鞋聲碾過結冰的青石板,由遠及近,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梅若一身墨色西式旗袍,領口彆著枚銀質荊棘胸針,外麵裹著件玄色狐裘大衣,踩著三寸紅底高跟鞋,獨自站在陳家門前。雪沫子落在她的發梢眉尖,卻壓不住眼底的戾氣。管家見狀,就知來者不善,連忙上前攔住:“梅小姐,先生剛出門,有話不如改日再來……”
“改日?”梅若冷笑一聲,狐裘大衣掃過廊下的冰棱,語氣淩厲如刀,“我妹妹在老宅受凍受驚的時候,陳先如怎麼沒想過改日?”她抬手亮出一枚凍得冰涼的玉佩——那是當年陳家求娶謝蘭?時,老太太親手遞的定親信物,“讓開!我找你們家老太太,討一筆血債!”
管家麵露難色,伸手想攔,卻被梅若一把推開。“你敢攔我?”梅若往前一步,聲音陡然拔高,足以讓街坊鄰裡聽見,“今日你要麼去把老太太叫出來,要麼我就在這朱門樓下,把陳先如當漢奸、逼走發妻、動槍傷人的醜事,從頭到尾喊一遍!讓左鄰右舍都聽聽,你們陳家是怎麼披著體麵外衣,乾見不得人勾當的!”
管家臉色煞白——陳家如今靠著日本人撐腰,本就招人非議,若是被梅若這麼一鬨,顏麵儘失不說,還可能惹來麻煩。他權衡片刻,咬了咬牙:“梅小姐稍候,老奴這就去請老太太。”說罷,連忙轉身往後院跑,腳步都帶著慌亂。
梅若站在庭院中央,寒風吹得她的旗袍下擺獵獵作響。青磚上的積雪被她踩得咯吱作響,引來不少下人偷偷窺探,卻沒人敢上前。不多時,就見老太太在念姝的攙扶下,慢慢走了出來——她穿著素色居士服,外罩一件灰布棉袍,頭發梳得整整齊齊,隻是臉色比身上的棉袍還素,眼底帶著歲月沉澱的疲憊。二姨太也聞訊趕來,穿著綾羅綢緞,裹著貂皮披風,斜睨著梅若,自帶幾分不服人的氣勢。
梅若見人到齊,不再廢話,將那枚玉佩狠狠砸在地上。“哢嚓”一聲脆響,玉佩裂成兩半,與地上的冰碴子相映,冷得刺骨。“老太太,您天天吃齋念佛,念的是哪門子慈悲?”她聲音清亮,字字如刀,穿透了寒冬的風,“當年您親口說,陳家以八抬大轎明媒正娶,定護我妹妹謝蘭?一生周全。可如今呢?您兒子陳先如,靠著日本人當漢奸,作踐我妹妹,逼她離府,大冬天派人在老宅盯梢,甚至縱容手下動槍傷人——您念的經,就沒一句念到‘良心’二字上?”
老太太指尖的念珠頓了頓,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卻沒說話,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您不說話?”梅若轉頭瞪向二姨太,眼神像淬了冰,“那問問你身邊這位!”她指著二姨太,語氣更烈,“靠著狐媚手段登堂入室,三番五次挑撥離間,作踐蘭?,真當她性子軟好欺負?你以為陳先如護著你,就能高枕無憂?他是漢奸,是人人得而誅之的敗類,你跟著他,遲早落個身敗名裂、凍死街頭的下場!”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在這撒野!”陳一曼猛地挺直腰杆,扶著微微隆起的小腹,貂皮披風掃過地麵,語氣尖酸又帶著恃寵而驕的蠻橫,“謝蘭?早就不是陳家少奶奶了,自願離府的人,輪得到你跑到這裡來指桑罵槐?你穿得人模狗樣,骨子裡卻是沒規矩的野丫頭,對著老太太大呼小叫,眼裡還有半分尊卑嗎?”
梅若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冷笑一聲,上前一步逼近陳一曼,眼神淬著冰,幾乎要將她淩遲:“規矩?在你這種攪家精麵前,談什麼規矩?”她抬手直指陳一曼的臉,字字如刀,“你這個二姨太也敢在這叫囂?陳家最壞的就是你!”梅若語氣更狠,聲音陡然拔高,“若不是你三番五次作祟,挑唆陳先如夫妻反目,他們怎會落到今日地步?你就是陳府的罪魁禍首,是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更是喪門星!自你進了陳家大門,陳家就沒一日安寧,如今陳先如當了漢奸,人人得而誅之,這都是你克出來的!”
”梅若眼神淩厲如劍,死死盯著陳一曼慘白的臉,“你還配講尊卑,乾得那些壞事,天目可見!今日我就把話撂這,你若再敢對我妹妹有半分不敬,再敢在陳家興風作浪,我就把你做的那些齷齪事,從頭到尾抖給全城人聽!讓大家看看,你這個披著美人皮的毒婦,是怎麼踩著彆人的血淚上位,又是怎麼慫恿男人當漢奸的!到時候,彆說陳先如護不住你,就算你肚子裡有陳家的種,也隻會落個被人戳脊梁骨、浸豬籠的下場!”
“你敢汙蔑我!”陳一曼猛地拔高聲音,渾身的顫抖被她硬生生壓下去,扶著小腹的手死死扣住貂皮披風的係帶,指節泛白卻脊背挺得筆直。她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卻轉瞬被蠻橫取代,尖聲嗬斥:“來人!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頭給我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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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這裡還輪不到你一個二姨太發號施令!”老太太緩緩抬手,撚著念珠的指尖泛著青白,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梅小姐說的,並非無中生有。自你進府,府裡就沒安生過。蘭?性子柔,處處忍讓,你卻得寸進尺,暗地裡的那些勾當,老身不是不知道,隻是念在你懷了陳家的骨肉,不願深究。”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下人,聲音陡然沉了幾分:“從今日起,你安分待在自己院裡養胎,府中大小事,不許再插手,更不許再去找蘭?的麻煩。若再讓我聽見半點風聲,休怪老身不念祖孫情分,把你送回娘家去!”
陳一曼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娘,您……”
“彆喊我娘,我隻認蘭?這一個兒媳!”說罷,老太太眼神一厲,叫過管家,“這前院給我盯好了!陳家如今已是風雨飄搖,她若還不知收斂,遲早把整個陳家都拖下水!”
這話又冷又脆,像一塊冰磚砸在陳一曼心口——“隻認蘭?這一個兒媳”!她渾身猛地一僵,扶著小腹的手瞬間攥成了拳,指節泛白得幾乎要斷裂。她費儘心機盼著謝蘭?走後扶正,老太太這一句話竟將她所有念想全擊碎!
她死死盯著老太太,那目光像淬了毒的針,恨不能在老太太身上剜出兩個洞——這個忍了許久的老東西,竟然當眾打她的臉,斷她的路!
恨意在胸腔裡瘋狂翻湧,不僅恨老太太的絕情,更恨謝蘭?——若不是那個女人在老太太心裡根深蒂固,自己怎會落得這般境地?
她死死咬著牙,把所有恨意都咽進肚子裡,隻餘下滿臉扭曲的不甘。
管家見狀,連忙上前打圓場:“老太太息怒,二姨太也是一時糊塗,往後定當安分守己。”
老太太沒再看陳一曼,轉頭看向梅若,語氣緩和了些許:“梅小姐,今日之事,是陳家對不住蘭?。老身已經發話,往後沒人再敢叨擾她。你放心回去吧。”
梅若冷笑一聲,目光在陳一曼慘白的臉上掃過,帶著十足的警告:“今日我來,不是求您主持公道——您管不了,也管不住。我隻是要告訴全陳家,謝蘭?從此與陳家一刀兩斷,再無瓜葛!往後陳先如再敢找她麻煩,我梅若就算拚了這條命,也會讓他在這寒冬裡,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
說罷,她不再多言,轉身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地走出陳家大宅。寒風裹著雪沫子,將她的狐裘大衣吹得獵獵作響,那決絕的背影,讓陳家上下沒人敢再阻攔。
庭院裡,陳一曼看著梅若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怨毒,卻被老太太冷冷的眼神一掃,瞬間蔫了下去。老太太望著那扇被風吹得吱呀作響的朱門,輕輕歎了口氣,念珠在指間不停轉動——她知道,今日這事兒,絕不會就這麼過去。陳先如的性子,梅若的剛烈,還有這亂世的風波,陳家的劫難,恐怕才剛剛開始。
老太太慢慢彎腰,撿起那枚裂成兩半的玉佩,輕輕摩挲著,指尖的溫度也暖不透玉石的冰涼:“老身欠蘭?一個道歉。這玉佩碎了,情分也斷了,往後,我會約束先如,不讓他再叨擾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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