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跨院的朱門被摔得震天響，木軸碰撞的悶響在雪夜裡格外刺耳。陳一曼踩著散亂的步子衝進內室，狐裘披風隨手摜在青磚地上，錦緞裙擺掃過門檻時帶起一陣寒風，將屋內的光影攪得忽明忽暗。她跌坐在梨花木椅上，胸口劇烈起伏，鬢邊的珠花搖搖欲墜，眼底的怨毒幾乎要凝成實質——方才老太太那句“隻認蘭?這一個兒媳”，像根淬了冰的毒刺，狠狠紮在她心口，攪得五臟六腑都翻湧著戾氣。
“秋桐！”她猛地拔高聲音，語氣裡的狠厲嚇得門外的丫鬟渾身一哆嗦，連忙應聲掀簾進來，“去，把梁五給我叫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商，讓他立刻過來，不許驚動任何人！”
秋桐見她臉色鐵青如鐵，眼底布滿血絲，連呼吸都帶著粗重的喘息，不敢多問一個字，躬身退下時差點撞在門框上。不多時，護院梁五便跟著進來了——他穿著灰布短打，身形高大，臉上帶著幾分悍氣，是陳一曼暗中用銀錢收買的貼心人手。
“二姨太。”梁五躬身行禮，目光不自覺地掃過她隆起的小腹，神色間帶著幾分敬畏。
陳一曼抬眼，指尖死死攥著椅柄，指節泛白得幾乎要嵌進木頭紋理裡：“梁五，昨日到底發生了何事，會惹少奶奶的姐姐來鬨一場？”
梁五立即說道：“小人奉命在謝家附近盯著，遠遠就看見張公子進了少奶奶的院子，當即就派人回府報信。少爺聽說後氣得不行就匆匆趕過去！”
陳一曼拍案而起，腹中的胎動似是感應到她的怒意，輕輕踢了一下，反倒讓她添了幾分底氣，嘴角勾起一抹淬了毒的笑，“少爺是不是想讓她跟你回來？她不肯，還護著張境途，所以才起了糾紛？”
“二姨太說得半點不差！”梁五連忙附和，“少爺苦口婆心地勸少奶奶回府，可她半點不念舊情，反倒護著張公子，說什麼‘往後與陳家再無瓜葛’。少爺氣不過與她爭執，混亂中讓我對張公子下死手，哪知戀兒突然護住了張公子，那場麵彆提多僵了！”
“戀兒死了？”
“沒有，子彈擦肩，隻傷了點皮肉。”
“可惜！臭丫頭死了才好！”說著，陳一曼笑得眉眼都擰在了一起，眼底滿是幸災樂禍，“謝蘭?啊謝蘭?，你和他還沒斷名分呢，你就這麼等不及和那個男人鬼混！孤男寡女關在院子裡，這不是傷風敗俗是什麼？這不是敗壞陳家門風是什麼？”
她越說越激動，胸口起伏得更厲害了，伸手撫了撫小腹，語氣陡然變得尖利：“老太太還在我麵前擺高姿態，說什麼隻認她謝蘭?這一個兒媳！我倒要看看，等她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好兒媳，做出這等不知廉恥的事，還怎麼護著她！”
“還有梅若那個小蹄子！”陳一曼咬牙切齒地補充，想起梅若罵她“該浸豬籠”的話，眼底的恨意更甚，“她倒有臉說我！真正該被浸豬籠的，是謝蘭?這個賤人！傷風敗俗，不知廉恥，丟儘了陳家的臉麵！”
她猛地轉身，眼神淩厲地看向秋桐：“秋桐，隨我去老太太那！我要當麵跟她說說，她最看重的好兒媳，到底做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我倒要看看，她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是真能硬著心腸，把這敗壞門風的女人依舊當寶貝！”
秋桐連忙應聲：“是，小姐。”
陳一曼理了理衣襟，刻意將眼底的怒意與委屈揉在一起，又抬手抹了抹眼角——雖無半滴淚水，卻硬生生擠出了幾分痛心疾首的模樣。她扶著秋桐的手，腳步沉穩地往外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謝蘭?的名聲上，心頭隻剩一個念頭：謝蘭?，今日我便讓你作繭自縛，看老太太還會不會護著你！
窗外的雪還在下，寒風卷著雪沫子打在窗紙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為這場即將到來的對峙，鋪墊著冰冷的序曲。
而此時的秋桐，扶住陳一曼的胳膊，垂著眼簾，心裡卻是另一番光景——看著陳一曼這般氣急敗壞、在府中處處遭厭棄，心裡竟悄悄鬆了口氣——陳一曼失了老太太的歡心，又被府中上下暗地裡詬病，自己的機會，不就來了？
一想到今夜還要悄悄去書房與陳先如私會，想到自己離“姨太太”的位置又近了一步，她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極淡、極隱秘的笑意，快得像錯覺。那笑意裡藏著算計，藏著按捺不住的期待，連扶著陳一曼的手，都添了幾分不自覺的輕快。
“小姐您慢點，仔細腹中的小少爺。”她聲音依舊溫順，眼底卻亮著不易察覺的光，暗暗盤算著：等陳一曼徹底失勢，先生身邊，便該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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