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破曉,巷陌間凝著隔夜的寒氣,積雪在青石板上結了層薄冰,踩上去發出細碎的咯吱聲,在寂靜的晨霧中格外刺耳。張境途已候在竹字宅院門口,玄色棉袍外罩著同色披風,領口立起擋去刺骨寒風,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勃朗寧手槍——槍身被棉布裹著,隻露出半截冰涼的槍柄。見謝蘭?、戀兒、梅若三人如期而至,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
巷口突然傳來皮鞋敲擊冰麵的脆響,兩名日軍端著步槍來回踱步,刺刀在晨霧中泛著森冷的光,其中一人正眯眼打量著竹字宅院的方向。他迅速側身貼牆,壓低聲音:“彆跟太緊,拉開丈許距離,裝作各自趕早市——日軍最警惕三五成群的生麵孔,混在散客裡才不紮眼,遇盤查隻說買東西,互不認識!”
三人立刻照做:戀兒低頭攏了攏棉襖領口,鼻尖凍得通紅,似在抵禦寒氣;梅若目光掃過路邊緊閉的鋪門,腳步不急不緩,袖口悄悄收緊;謝蘭?順手撿起路邊一片枯葉,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葉脈,儼然三個互不相乾的早起行人。
張境途趁日軍轉身的間隙,閃身鑽進牆角凹陷處,抬手示意三人靠攏:“情報傳遞,首重‘隱’與‘快’。城內三條核心線路對應東、西、南三個暗哨,今日先練南街線——早市三教九流混雜易藏身,兩側全是商鋪後門和窄巷,便於撤離,是最穩妥的一條。但日軍在入口設了固定哨卡,偽軍還在巷內流動盤查,每一步都得提著心,錯一步就是死!”
說罷,他腳步輕捷如狸貓,借著牆角雜物、過街廊柱的陰影穿行。三人緊隨其後,彼此保持半丈距離,謝蘭?走在中間,目光警惕掃視四周——晨霧未散,街邊店鋪門扉陸續吱呀打開,早起的挑夫挑著菜擔匆匆走過,咳嗽聲在空曠的巷子裡回蕩,卻都繞著哨卡方向遠遠避讓,顯然對日軍的盤查早已心驚膽戰。
路過一處偽軍崗亭時,一名日軍突然抬眼瞥來,張境途立刻停下腳步,對著路邊擺攤的老農笑道:“老鄉,這霜打蘿卜怎麼賣?今早的霜氣足,想必脆甜得很!”說話間手指還在蘿卜上捏了捏,指腹沾了點白霜,渾然一副買菜的尋常模樣,眼角餘光卻死死盯著那名日軍的動向。兩次轉角處,他突然抬手豎在唇邊,低聲喝“停”,側身便躲進牆根凹陷處——遠處傳來日軍巡邏隊的皮鞋聲,踏在冰麵上脆響連連,越來越近!謝蘭?立刻拉住身旁的戀兒,梅若也順勢貼緊牆麵,三人屏息凝神,連呼吸都放輕,借著屋簷垂下的冰棱陰影藏住身形,直到巡邏兵丁的腳步聲由近及遠、徹底消失在巷尾,張境途才探出頭,對著三人比了個“走”的手勢。
行至南街早市入口,臨時哨卡前幾名偽軍正粗暴地翻查挑夫的擔子,一名日軍軍官背著手站在一旁,軍刀的刀柄在晨霧中泛著冷光,眼神銳利如刀,掃過往來人影時,連挑夫的褲腳都要踹兩腳,嘴裡還罵著“八嘎”。張境途壓低聲音叮囑:“日軍巡邏隊每刻鐘過一次,偽軍比日軍更難纏,專挑麵生的盤問,遇著了彆慌,順著他們的話答,彆多嘴——他們拿了好處才放行,實在頂不住就往地上扔兩個銅板!”
果然,偽軍翻查完前麵挑夫的擔子,斜睨著戀兒,三角眼裡滿是審視:“姑娘哪兒來的?大清早跑這兒來做什麼?”戀兒按張境途教的,強壓著心慌答道:“城西鄉下的,來給城裡親戚送點土產,順便買點霜打蘿卜回去。”偽軍瞥了眼她空著的手,嘴角勾起一抹貪婪的笑,伸手就要推搡:“沒東西還敢瞎逛?”這時候,站在身後的謝蘭?立刻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往偽軍手裡塞了兩個銅板,笑道:“長官,她年紀小,瞧您給嚇的。這大冷的天出來多不容易,來,這蘿卜錢我替她給,買包煙抽。
偽軍掂了掂銅板,啐了口唾沫,揮手放行:“快滾,彆擋道!”
過了哨卡,行至南街中段,張境途停下腳步,用下巴指了指不遠處提著食盒的老婦——那老婦穿著青布棉襖,頭發用木簪綰著,正低頭整理食盒係帶,手指卻在係帶處反複繞了三圈己方隱蔽手勢)。“她是外圍聯絡人,”他聲音壓得極低,“先問‘早市的霜打蘿卜可還脆甜’,她答‘剛從地裡拔的,帶著冰碴’,再遞上繡著左半朵梅花的帕子——右半朵是備用暗號,若她遞出右半朵,說明據點已暴露,立刻往西邊窄巷撤,那裡有接應!”
張境途又指了指周圍的“無聲路標”:“街角老槐樹的第三個枝椏上係著一根紅繩安全),雜貨鋪窗台上擺著一盆無花的蘭草可通行),哨卡旁的牆麵被日軍用白漆劃了個圈敵方標記,盤查加密),應對方案是繞西側窄巷繞行——這些細節藏著生死密碼,記死,半點錯不得!”
三人默默記著,抬頭時,一家掛著“福記布莊”牌匾的店鋪映入眼簾。張境途示意三人在對麵巷口等候,自己獨自上前,對著掌櫃的拱手笑道:“掌櫃的,昨日訂的雲紋錦緞可做好了?”掌櫃的抬眼打量他片刻,頷首道:“剛熨燙好,客官裡麵請。”低聲交談間,已掀開櫃台後的布簾,露出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暗門——門後牆角立著一根木棍,木棍旁藏著一把上了膛的短槍,顯然是防備突發情況。
“這裡是南街線的中轉據點。”張境途回身招手,“進來看看。”
暗門後是一間不大的密室,牆上鑿著幾個指節大小的通風小孔,角落裡堆著各色布料,實則暗藏機關——張境途伸手按在一塊繡著雲紋的錦緞上,哢噠一聲輕響,布料後彈出一個小巧的木盒。“情報通常藏在這類隱秘之處,”他取出木盒裡一張卷成細條的紙條,“傳遞時遇盤查,第一反應是銷毀情報——這玉牌邊緣有個凹槽,裡麵藏著蠟封的磷粉,遇火即燃,不留痕跡!”
謝蘭?接過玉牌仔細查看,果然在雲紋縫隙中發現微小凹槽,忍不住問:“若沒有火源怎麼辦?”
“情報紙是用糯米漿混合草木灰製作的,可直接吞服,無毒無害。”張境途補充道,指尖指向密室另一扇木門,“門後是緊急撤離地道,直通北街巷尾的菜窖,每個據點都有兩條以上撤離路線,務必牢記。現在演練暗號對接,你們輪流扮演聯絡人,我和掌櫃的來試探——門外隨時可能有日軍巡查,對接要自然,彆露破綻!”
話音剛落,密室的布簾外突然傳來三聲清脆的叩擊聲,節奏急促:“咚、咚、咚——”
是玉牌敲擊木櫃的示警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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