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蒙蒙亮，梅若便輕喚謝蘭?起身。
“蘭?，快起來！昨日我與比伯約好，若是這場雪下徹整夜，他便同張先生一道來接我們，去滑1933年春天的頭一場雪。”
謝蘭?聞言，一骨碌從床上坐起，抬眼便往窗外望，語聲裡滿是驚喜：“真的下雪了！”說著便迫不及待趿了鞋走到窗前。
窗外雪花簌簌飛揚，自在無拘，纖塵不染，宛若漫天飛舞的白蝶精靈。謝蘭?伸出手，幾片雪花輕吻掌心，轉瞬化作晶瑩水珠，涼絲絲的沁入心脾。
梅若輕輕拉住她的手，指尖帶著微涼的暖意，語氣低柔而懇切：“妹妹，我有一事，想與你說。”
“姐姐請講。”謝蘭?收回目光，轉頭望她。
“妹妹這些日子，可曾留意到張先生待你，不同旁人？”梅若凝視著她，眼底藏著幾分試探。
謝蘭?怔了怔，隨之淡淡一笑：“姐姐誤會了！我們不過是彼此相互欣賞罷了。”
梅若搖頭笑道：“不止是欣賞，比伯前幾日還同我打趣，說張先生看你的眼神，竟像是雪地裡苦等暖陽的人，眼裡心裡，便隻剩你這一處光亮了。”
謝蘭?緩緩抽回手，唇邊牽起一抹慘然的笑，“便是他真有此意，我也斷斷無心回應。”
“為何？難道妹妹心裡還是放不下陳先如？”
謝蘭?垂下眼眸，沉默片刻後，輕聲說道：“我與張大哥，終究是隔著太多的東西，身份、過往，還有這世間的種種規矩，我們……不合適。”
梅若拉過謝蘭?的手：“你們再合適不過了……”
沒等梅若說完，謝蘭?打斷道，“姐姐，你不懂……”她垂下眼睫，指尖攥得發白，聲音帶著顫音，“他是市長公子，年輕有為，模樣周正，又懷著家國大義，在我心裡，他就像天上的星，亮得讓人不敢靠近。可我呢？我是個離過婚的女人，那道離婚的印記，終究是洗不掉的。他值得更好的——家世清白、未經世事磋磨的姑娘，而不是我這樣，心裡裝著過往傷痕，連感情都不敢再信的人。”
梅若聽完，心頭一軟，伸手將她攬進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背，聲音溫柔卻有力：“傻妹妹，離婚不是你的汙點，是你敢愛敢放、不委屈自己的勇氣！你出身書香，知書達理，性情溫婉又有風骨，哪裡就配不上他？張境途是好，可他的好，從來不是用來讓你仰望的，是用來疼你、護你的啊！”
她捧著謝蘭?的臉，讓她看著自己：“青梅竹馬的遺憾，是陳先如不懂珍惜，不是你的錯！不能因為一次錯付，就把心門焊死啊。張境途看你的眼神，藏著的是尊重和疼惜，是想和你並肩走下去的心意，他從來沒在意過你的過往，你又何必自己困住自己？”
“今日姐姐對你說，並不是讓你這麼快做出決定，隻是想告訴你，人生就是一條路，你走在這條路上，會碰見不同的人，有的陪你走一段，卻隻有一個人陪你走一生！陳先如就是陪你走這一段路的人，所以，彆沉迷在以往的陰影中，否則永遠看不到陪你走完一生的人！”
謝蘭?緩緩轉身，走到窗前。窗外雪絮飛揚，她望著無邊無際的白，聲音像被雪氣浸過般，清潤又帶著幾分釋然：“我懂！妹妹不是個糊塗人，再美的夢也有驚醒的一天，再深的記憶也有淡忘的一天，該放棄的決不挽留，該珍惜的我也不會放手。隻是，現在還不想談及感情，先以國事為重”
對方走過來，輕輕拍了拍謝蘭?的背，溫柔說道：“你能這樣想，姐姐就放心了。國事固然重要，可你自己的終身大事也不可一直擱置。等國事稍定，也該為自己的將來好好打算打算。張境途是個不錯的人，姐姐瞧著可靠，你若有心，不妨多與他接觸接觸，說不定能收獲一份美好的緣分。”
謝蘭?微微點頭：“姐姐所言極是，隻是如今局勢動蕩，我實在無心顧及這些。待一切安穩些，我自會認真考慮。”
梅若點頭。
這時，戀兒一陣風似的闖進來，亮晶晶的眸子，滿是雀躍：“二位小姐，下雪了！下雪了！咱們去滑雪吧！”
經過一場大雪，鳳凰山粉妝玉砌，皓然一色，更與天地相接一線。
“蘭?，快點啊！”梅若和比伯在滑雪場的門前，向她招手。謝蘭?又看了看離自己不遠處的張境途和戀兒，他們正微笑地望著她，目光那麼深邃，那麼溫馨。
她摸了摸胸前的那枚翡翠鞋墜，將它摘下，看著手中這枚晶瑩剔透的鞋墜，她的耳畔響起了陳先如的誓言，“你一支我一支，它代表我們之間的愛情，無論走到哪裡，我們身處何方，無論我們之間隔著千山萬水，我們的心永遠貼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二心！”
她的視線被淚模糊……
她猛地向前一揮，鞋墜劃過一道弧線，落進茫茫雪地裡，像一粒被遺忘的塵埃。風卷著雪花，瞬間遮住了它的痕跡。
她向張境途和戀兒揮揮手，迎著他們跑了過去。
遠處的鳳凰山瞬間亮得那般刺眼，雪光裡似有靈韻盤旋，像鳳凰振翅欲飛，向著蒼宇衝去。
就在謝蘭?出國的那天，陰曆二月十五，陳一曼安全地生下了一個八斤重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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