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姝聞言，想起了這幾日府中事，秀眉緊蹙道：“最近，院子裡發生了幾件奇事。太太身邊的丫鬟小紅出去買藥，竟去了大半天，回來後，像是受了驚嚇，整日嘴裡含糊不清，‘不要綁我，饒了我吧，我什麼都不曉得’再不就說一些，‘我救不了你，彆瞧我’的話，有時嘴裡還喊著‘秋桐姐。’”
“沒請大夫瞧瞧嗎？”謝蘭?吃驚不小。
“請大夫的事還須太太做主，太太不發話，無人能管。老太太自從管家死後，心灰意冷，也不再過問這些俗事了。”
“那老爺呢，他也不管這些事嗎？”謝蘭?問。
“老爺去了揚州昨日才回，這件事他應該是不知，就算知了我看也未必能管，老爺每日皆是深夜而歸，天不亮就走了，家裡的事他很少關注。”
謝蘭?長歎一聲，再不說話，低著頭，看著腳下的一處，半晌無言。
“更為奇怪的是，昨日小紅忽然失蹤了，剛剛我出來時，問了院中的一個丫頭，說小紅還沒回來。”
“她一個丫頭，能去哪裡呢？那麼她陳一曼）呢，她未找嗎？”
“我也這麼問了這個丫頭，她說找了，沒找到也就不找了。”
謝蘭?低眸傷感，又問：“她嘴裡喊秋桐姐，是指太太身邊的那個秋桐吧？”、
“是。那次風波後，老爺就把她送走了，送到哪裡就不知了。”
“風波？院裡又發生了何事嗎？”謝蘭?追問。
念姝便把那日陳一曼住院險些流產以及秋桐因何撕打的前因後果講述了一遍。
念姝又緊接著說道：“昨日，旺樂去後院找我了。他說，就在老爺和太太撕扯那晚，是他給太太送的紙條，那日因他和少爺回來得晚，他便在府中住了下來。他一向不喜歡太太和秋桐，還說，自從她們來了，院裡沒安生過，若是沒有太太，少奶奶不會走，管家也不會死，所以，他一時想不開就做了這等傻事，事後，他後悔一時衝動，險些害了小少爺的性命。”
一時屋裡靜了下來。窗外，天漸漸陰了，起了風，屋裡浸著微微的涼意。
謝蘭?長歎口氣，帶憂含悲的問道：“念姝，這一切當真皆是先如感召而來的嗎？”
“念姝修行尚淺，不能安撫少奶奶。但念姝深知，相由心生，境隨心轉。世間萬事萬物，皆是因緣相遇，我們的所思所感皆會種下一個善惡之緣，未來這個因緣就會相遇，相遇就會帶來一個善惡之果。這就是所謂的，種善因得善果，惡因皆會感召惡果。”
屋內又是一陣的沉默，隻有一聲聲的輕輕歎息。
片刻後，謝蘭?緩聲問道：“太太的臨產期就在這兩日了吧？”
“後個就是預產期。”
“小少爺起名字了嗎？”
“叫煒偉。老爺說，希望他能光耀門戶。”
謝蘭?的指尖在膝頭輕輕一顫，心裡像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他終究還是把‘光耀門戶’看得比什麼都重
“今日你來得正好，我把煒偉的肚兜、帽子和鞋都做好了，你給帶回去吧，我去取來。”
很快謝蘭?取來一個紅色的錦緞包裹送到念姝的手中。
“這裡麵還有個金項圈，是我特意為煒偉打製的。”
念姝接過，打開，看到謝蘭?一針一線繡製的精美圖案，眼中瞬間充盈了淚水，她慌忙垂下眼，用袖口悄悄拭了拭，暗道：少奶奶不僅心地善良，更是心靈手巧，可惜老爺是無福之人！
她怕再次影響少奶奶的心情，便悠悠一笑，又將淚水吞回眼眶。
念姝緩緩抬眼，望著謝蘭?，輕輕柔柔的語氣：“發生了這麼多事，少奶奶還恨老爺嗎？”
謝蘭?笑了笑，搖了搖頭，麵目柔和，神情恬淡：“發生了這麼多事才明白，很多事，從一開始就注定不會圓滿；很多人，從相識就注定要分離。人與人遇見，皆是因為相欠，欠得多了，這一世便結伴得久一些。欠的少了，還完了也就散了，就算真的有下一世輪回，我們也不會再記得彼此，那麼，無論愛與恨，聚與散，隨緣看淡為好，畢竟還曾有許多令人感到溫暖與甜蜜的東西，這就足夠了。”
“少奶奶說得真好，念姝修習這麼多年，也未有少奶奶如此的覺悟。”
“念姝是拋磚引玉之人，若無你平時的點滴熏陶，我也不會感悟頗多。最近我經常看一些關於佛學方麵的書籍，受益匪淺，才會有這番感悟。”
“少奶奶佛緣深厚，定會福報無量。”
倆人聊了很長時間，在念姝臨彆之際，謝蘭?把她將要隨同姐姐出國的事告訴了念姝，念姝十分高興，祝福謝蘭?事事圓滿，早日歸來。
謝蘭?送念姝出門，在麵臨不知期限的離彆時，謝蘭?又是一番傷感悲痛，她拉著念姝的手，淚水在眼中打轉：“你比我大兩個月，我們一同玩耍長大，彆看我不稱你為姐姐，但我一直把你當姐姐看待。人生短短幾十年，我們也許會錯過很多人，很多事。很多人，很多事也會隨之改變，但唯一不變是永遠割舍不掉的親情！無論走到哪裡，在我心裡念姝姐永遠是我最親的人。”
念姝回想世事無常，今日又要與少奶奶離彆，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淌，卻笑著點頭。
“少奶奶能與念姝以姐妹相稱，是念姝的造化！世間種種，無因不來，無緣不聚，感恩今生能與少奶奶再續前緣！念姝眼下隻求少奶奶，好好照顧自己，回來後要去庵堂看望我和老太太。”
看著念姝遠去的背影，謝蘭?低聲抽泣起來。
她哭的是過往——是曾經宅院雖靜卻有暖意的日子，是那些沒被風波吹散的安穩，是管家鮮活的麵孔，是自己心裡藏了許久、沒能說出口的留戀。
就在當天夜裡，鳳城的上空寒流降臨，雪片像揉碎的棉絮，無聲無息落滿了屋頂、樹梢，把整個鳳城裹得白茫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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