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暮不動聲色,走到碼頭負責登記調度的小吏麵前,詢問那幾艘蔡家船的動向。
那小吏見是陳暮,嚇得臉色發白,支支吾吾道:“回……回使君,那是蔡督護家的船,說是……說是運送自家莊院的儲糧前往蔡洲彆業……”
“儲糧?”陳暮目光一冷,“如今大軍即將南征,各處糧倉都在加緊調運,何以蔡督護家的‘儲糧’反而在此時動用私船運走?查驗過公文了嗎?”
“這……蔡家的人說,是督護手令,無需經過碼頭勘合……”小吏汗如雨下。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錦袍、管事模樣的人快步走來,正是昨日在城門口與陳暮親衛對峙的那個蔡家管事。他見到陳暮,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躬身道:“小的蔡福,參見使君。不知使君駕臨,有何指教?”
陳暮看都沒看他,直接對身後的親衛隊長下令:“去,檢查那幾艘船,看看上麵裝的是什麼,有無違禁之物,有無軍糧!”
“是!”親衛隊長立刻帶人如狼似虎地撲向那幾艘蔡家船。
蔡福臉色大變,急忙攔在前麵:“使君!使君不可啊!這是蔡督護的私船,豈能隨意搜查?這……這不合規矩!”
“規矩?”陳暮終於將目光轉向他,冰冷如刀,“在荊北,保障南征大軍糧秣安全,就是最大的規矩!給本官搜!敢有阻攔者,以通敵論處!”
親衛得令,毫不猶豫地推開蔡福,登船檢查。很快,結果便報了上來:船上裝載的,並非所謂的“儲糧”,而是本該入庫供應軍需的上好稻米,數量足有數百斛!而且,其中一艘船的底艙,還發現了一些未經登記的強弓勁弩!
碼頭上頓時一片嘩然。私運軍糧,夾帶軍械,這無論在哪朝哪代,都是重罪!
蔡福麵如死灰,癱軟在地。
陳暮麵無表情,下令:“將船上所有物資扣下,充入軍倉!涉事船隻扣押!蔡福及相關人等,全部鎖拿,押送郡府大牢,嚴加審訊!”
他目光掃過碼頭上所有目瞪口呆的官吏、軍卒和民夫,聲音朗朗,傳遍整個碼頭:“自即日起,凡荊北境內,所有糧秣、軍械轉運,必須持有本官或王郡丞簽發的正式公文,經沿途關卡、碼頭勘驗無誤,方可放行!若有私自動用、截留、倒賣軍資者,無論涉及何人,官居何職,一經查實,立斬不赦!本官假節在此,言出法隨!”
凜冽的話語如同寒風,刮過每個人的心頭。碼頭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位新使君的雷霆手段震懾住了。私運軍糧的可是蔡家啊!襄陽真正的土皇帝!這位陳使君竟然說抓就抓,說扣就扣!
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迅速傳遍襄陽城。陳暮借蔡家之事,一舉立威,明確宣告了他整頓荊北的決心,以及他手中假節之權的分量。
當晚,陳暮在官邸書房聽取王粲關於初步核查戶籍田畝的設想,以及文聘關於加強江防布控的方案。兩人的態度,比之早晨議事時,已然恭敬和積極了許多。顯然,碼頭立威的效果立竿見影。
送走王粲和文聘,已是深夜。書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陳暮略顯疲憊卻目光炯炯的臉。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寒冷的夜風湧入,讓他精神一振。
窗外,襄陽城籠罩在沉沉的夜色中,隻有零星燈火點綴。遠方的江水,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鱗光。
他知道,今天的舉動,徹底得罪了蔡瑁乃至整個蔡氏家族。他在荊北的根基尚淺,此舉無異於火中取栗。但他彆無選擇。若不迅速立威,打破舊有的利益格局,他根本無法有效調動資源,保障南征大軍的後勤。蔡家私運軍糧,正好撞到了他的刀口上。
這是一步險棋,卻也是不得不走的一步。
他回到書案前,案頭那方黑色砥石在燭光下顯得愈發沉凝。他伸手拿起砥石,感受著那份粗糙與堅實。砥石無言,卻能磨礪鋒芒,承受重壓。
他如今身處荊北這漩渦中心,就如同這塊砥石。需要承受來自各方勢力的擠壓、摩擦甚至衝擊。蔡瑁的怨恨,蒯越的算計,潛在細作的窺探,劉備的威脅,以及曹操那沉甸甸的期望和嚴苛的要求……所有這些,都是磨礪他的力量。
他不能退,不能碎。他必須像這塊砥石一樣,穩住自身,在這激烈的碰撞與磨礪中,不僅不被摧毀,反而要將自己的意誌與能力,磨礪得更加鋒利,更加堅韌。
“來吧。”陳暮對著窗外沉沉的夜色,低聲自語,眼中燃燒著冷靜的火焰,“讓這荊襄之風,來得更猛烈些。看我這塊砥石,能否鎮住這滔滔江水,能否在這亂世之中,劈出一條路來。”
他關上窗戶,將寒意與喧囂隔絕在外。書房內,隻剩下燭火劈啪的輕響,以及一顆在逆境中愈發堅定、等待著迎接更大風浪的砥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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