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暗流並未停歇。許都的曹丕很快通過細作得知了丹陽氣氛的變化,雖然無法探知盟約細節,但關羽不再被嚴格限製的消息,足以讓他警惕。
“關羽……竟未被張飛之死擊垮?反而與陳暮走得更近?”曹丕眉頭緊鎖,感到事情有些脫離掌控,“司馬仲達,此非吉兆啊!”
司馬懿沉吟道:“大王勿憂。關羽傲骨天成,豈會輕易屈身事賊?其與陳暮,必是相互利用。然,此亦是我等之機會。可加大流言力度,尤其在西蜀散播,便說關羽已忘兄弟之仇,背棄桃園之義,投效江東,欲引江東之兵攻伐故主!劉備若聞此言,心中當作何想?”
一條更加惡毒,旨在徹底離間劉、關關係的毒計,再次從許都悄然蔓延開去。
成都,漢中王府。
張飛慘死的噩耗和閬中生亂的詳細經過,如同最沉重的枷鎖,壓得劉備幾乎喘不過氣。他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鬢邊白發叢生,整日坐在殿中,對著張飛生前喜愛的酒具垂淚。
“翼德……我的好兄弟……是大哥對不起你……是大哥沒有看好你……”他反複念叨著,神情恍惚。
諸葛亮心中亦是悲痛,但他深知,此刻絕非沉溺於悲傷之時。他強忍悲痛,一邊安撫劉備,一邊竭力穩定朝局,處理閬中亂後的爛攤子,並嚴密封鎖消息,尤其是關於張飛死因的真相。
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許都精心炮製的流言,還是如同瘟疫般,通過各種隱秘渠道,傳入了成都,傳入了蜀中高層耳中。
“聽說了嗎?關將軍在江東,並未受苛待,反而……反而與那陳暮過從甚密!”
“豈止過從甚密!據說已答應為江東效力,要引兵來打我們呢!”
“不可能!關將軍義薄雲天,豈是此等背信棄義之人?”
“哼!知人知麵不知心!三將軍怎麼死的?說不定就與……”
流言蜚語,如同毒刺,深深紮入本就因張飛之死而悲痛疑懼的蜀中集團心中。雖然諸葛亮極力彈壓,但猜疑的種子已經種下。
這一日,劉備精神稍好,召諸葛亮議事。說著說著,便又提到了關羽,劉備淚眼婆娑:“也不知雲長在江東,究竟如何了?聽聞那陳暮並未為難他,若是……若是他能回來,我與他說說翼德之事,他心裡也能好受些……”
諸葛亮看著劉備那充滿希冀又帶著無儘悲傷的臉,心中一陣刺痛。那些惡毒的流言,他如何敢告訴劉備?他隻能勉強安慰道:“主公放心,雲長非是常人,必能明辨是非,保全自身。待局勢稍穩,亮再設法與江東溝通,探聽雲長消息。”
然而,就連諸葛亮自己,心中也難免升起一絲疑慮。丹陽傳來的零星信息確實顯示關羽處境有所“改善”,這改善的背後,究竟意味著什麼?在兄弟新喪、自身被囚的極端情況下,關羽的心誌,是否會發生變化?
西蜀的天空,依舊被悲風和疑雲籠罩。
丹陽城內,關羽站在新安排的、更為寬敞的居所院中,手中拿著一份由建業快馬送來的密函。函中是江北最新的軍情輿圖,以及文聘、黃忠等人對魏軍動向的一些分析判斷,征詢他的意見。
這是陳暮履行盟約,給予他尊重和參與感的實際行動。
關羽仔細看著輿圖,手指在皖口、合肥等要地上劃過,鳳目之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近兩年的軟禁,並未消磨掉他的軍事才華,反而讓他有更多時間冷靜思考江北的局勢。
“滿寵倚城而守,利在持久;張遼猛銳,然江淮水網縱橫,其鐵騎難以儘展所長。”他喃喃自語,隨即取過紙筆,寫下自己的看法,“……當以水軍擾其糧道,以精卒疲其城防,伺其懈怠,或誘其出戰,方可破之……”
寫完之後,他放下筆,看著窗外。與江東合作,為他打開了另一扇窗,一扇可以讓他重新觸摸戰場、規劃戰略、甚至展望複仇的窗。這種感覺,衝淡了些許心中的悲慟和壓抑。
然而,當他目光掃過桌角那個依舊放置著的、裝有張飛首級的木匣時,心中又是一陣劇烈的抽痛。兄弟慘死的畫麵,與北伐複仇的宏圖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
他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條與過去截然不同的道路。這條路上,有複仇的火焰,有施展抱負的平台,但也充滿了對昔日情義的背離和天下人的不解甚至唾罵。
“翼德……大哥……”他低聲自語,聲音中充滿了無儘的滄桑與決絕,“或許……這便是天命吧。關某此生,若能踏破許都,手刃曹丕,既全了與你的兄弟之義,亦不負這七尺之軀平生所學……其他的,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他拿起那份寫好的分析,封入信函。這薄薄的幾頁紙,便是他投向新棋盤的第一顆棋子。盟書既立,便再無反悔之理。未來的血火征途,他已決定,與江東同行一段。至於終點在何方,或許,連他自己也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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