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映照著屍橫遍野的夾石山穀。金鑼聲在血腥的空氣中回蕩,江東軍如同退潮般與魏軍脫離接觸,但陣型不亂,旗幟依舊鮮明。關羽立馬於一處高坡,鳳目掃過戰場,又望向西北、東南兩個方向那越來越近、遮天蔽日的煙塵。
曹休、徐晃、夏侯尚……魏軍援兵的數量遠超預期。司馬懿的狠辣與決斷,在此刻展現得淋漓儘致。他不是來救皖口,他是要借此機會,將江東江北主力一口吞掉!
“君侯!”魏延渾身浴血,提刀趕來,臉上滿是不甘,“為何收兵?再給末將半個時辰,必斬張遼於馬下!”
鄧艾也匆匆而至,語氣急促但清晰:“君侯,魏援軍距此已不足二十裡,其先鋒騎兵轉瞬即至。我軍鏖戰方歇,士卒疲憊,若被其纏住,後果不堪設想!”
關羽目光沉靜如水,沒有絲毫猶豫,聲音斬釘截鐵:“傳令:鄧艾率本部斷後,依托現有工事,節節抵抗,遲滯魏軍追擊。魏延率主力,攜帶傷員、繳獲,即刻向東南方向,沿柵水南岸,撤往東關!沿途多布疑兵,丟棄部分輜重,示敵以弱!”
“東關?”魏延一愣,“不回濡須?”
“濡須目標太大,易被合圍。東關依山傍水,城防堅固,更利堅守,且與曆陽黃老將軍成犄角之勢!”關羽解釋道,這是他在戰前就已考慮過的撤退預案之一。“速去執行!”
“諾!”魏延、鄧艾見關羽決心已定,不再多言,立刻領命而去。
關羽又對身旁的親兵統領周倉道:“立刻飛鴿傳書建業,稟報戰況及我軍動向。同時傳書曆陽黃漢升、京口文仲業,告知我軍轉進東關,令其加緊戒備,隨時策應!”
命令一道道發出,龐大而剛剛經曆血戰的軍團,在關羽的指揮下,如同精密儀器般開始運轉,由進攻轉為有序撤退。丟棄的部分輜重和設置的疑兵,果然迷惑了剛剛趕到、不明就裡的曹休所部,使其不敢貿然深入,為江東主力的撤離贏得了寶貴時間。
張遼收攏殘兵,與滿寵派出的接應部隊彙合,見江東軍退而不亂,又有大批援軍抵達,亦不敢窮追,隻能眼睜睜看著關羽大軍消失在暮色之中,心中五味雜陳。這一仗,他敗了,但關羽也未能竟全功。
當夾石之戰初步結果和關羽率軍轉進東關的消息以八百裡加急送到建業時,鎮南大將軍府內的氣氛瞬間凝重到了極點。
“未能全殲張遼,反被曹魏援軍逼退……”龐統撚著胡須,小眼睛裡閃爍著精光,“雲長公此戰,可謂慘勝。雖重創張遼,挫敵銳氣,然我軍亦傷亡不小,且未能達成攻取皖口之戰略目標,反陷自身於險地。朝野上下,恐有非議。”
徐元麵露憂色:“更麻煩的是,曹魏此番調動如此之多援軍,顯是誌在必得。雲長公退守東關,雖得地利,然若曹魏大軍合圍,恐成第二個皖口。主公,是否需派兵增援?”
陳暮端坐主位,麵色平靜,但手指在桉幾上無意識劃動的動作,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他仔細看著戰報上的每一個細節,尤其是關於魏延、鄧艾兩部傷亡情況以及撤退時的組織情況。
“增援?如何增援?”陳暮緩緩開口,“江北兵力已幾乎傾巢而出,陸伯言陸遜)處要鎮守後方,防備山越,還要保障糧道。霍峻、朱桓在東海,能牽製臧霸已是不易。子龍在西線,更不能輕動。”
他站起身,走到巨幅地圖前,目光落在東關的位置:“雲長公選擇東關,是步好棋。此地與曆陽隔江相望,文聘水軍可以全力保障其側翼與補給。隻要糧道暢通,以東關之險,黃漢升在曆陽之援,堅守待變,並非不可能。”
他頓了頓,語氣轉為堅定:“傳令:升關羽為前將軍沿用漢庭官職,以示尊崇),假黃鉞,都督江北、淮南諸軍事!全權負責東關防務及後續戰事!告訴雲長公,江東信任依舊,所需糧草軍械,必優先保障,望其穩守東關,伺機破敵!”
“主公!”龐統忍不住道,“此時再加雲長公權柄,恐外界流言更甚……”
“流言?”陳暮冷哼一聲,目光銳利地掃過龐統和徐元,“若能靠流言打敗曹魏,我等何須浴血奮戰?值此危難之際,正需上下同心,豈能因噎廢食!我意已決,照此辦理!同時,將我軍於夾石重創張遼、力抗數路援軍之事,大肆宣揚!要讓天下人知道,我江東兒郎之血性!”
這是一種毫不退縮的姿態。在局勢不利時,陳暮選擇用更堅定的信任和更高調的宣揚,來穩定內部,反擊外界的質疑。
然而,就在命令即將發出之際,一名內侍匆匆而入,在陳暮耳邊低語了幾句。陳暮的臉色微微一變,揮退了內侍,沉默片刻,對龐統、徐元道:“此事……暫且壓後一日再議。你們先退下吧。”
龐統與徐元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疑惑,但不敢多問,躬身退下。
書房內隻剩下陳暮一人。他臉上的從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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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侍帶來的消息,與江北戰事無關,卻可能動搖江東的根本——他的嫡長子,年僅十二歲的陳砥,突發惡疾,高燒不退,昏迷不醒!醫官束手,言及恐有性命之憂!
陳砥,這個名字寄托著他“中流砥柱”的期望,是他傾注了無數心血培養的繼承人。此子聰慧伶俐,雖年幼已顯仁厚,深得臣民愛戴。若他有個三長兩短……
陳暮閉上眼,腦海中閃過長子稚嫩卻堅毅的臉龐,閃過教他讀書習武的點滴,更閃過江東未來可能因繼承人問題而引發的動蕩。他自己便是以旁支身份接手孫氏基業,深知其中艱難。一旦陳砥出事,那些潛伏的孫氏舊部、心懷異誌的豪強,乃至他麾下這些驕兵悍將,會作何想法?
“夫君”一個溫和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是崔琰之侄女,他的正妻崔氏。她端著一碗參湯,輕輕推門而入,臉上帶著憂色,卻努力保持著鎮定,“砥兒吉人天相,定會無恙的。您要保重身體,江東……不能沒有您。”
陳暮看著妻子,心中一暖,接過參湯,卻毫無胃口。“婉兒,我是否……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