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柔聲道:“夫君何出此言?”
“或許,我不該讓雲長如此獨攬江北兵權?不該如此急切北伐?若我穩守江東,深耕數年,或許……”
“夫君。”崔氏打斷他,語氣罕見地堅定,“既已選擇前行,便莫要回頭再看深淵。關雲長乃信義之人,既受盟約,必不負君。此刻江北將士正在血戰,夫君若因家事而疑大將,動搖國本,豈非親者痛,仇者快?砥兒若醒著,也絕不希望看到父親如此。”
妻子的話如同醍醐灌頂,讓陳暮瞬間清醒。是啊,此刻他若表現出絲毫遲疑,建業稍有風吹草動,傳到前線,對軍心的打擊將是毀滅性的。
他深吸一口氣,將碗中參湯一飲而儘,目光重新變得堅定:“你說得對。傳令:按原計劃,即刻發布對雲長公的晉升嘉獎!並張榜求醫,遍請江東名士,不惜一切代價,救治公子!”
他必須穩住,必須讓所有人看到,他陳明遠,依然是那個殺伐決斷、信任屬下的雄主!
東關,這座控扼柵水與長江交彙處的要塞,迎來了它最艱難的時刻。
關羽率主力入駐後,立刻著手加固城防,整頓兵馬。夾石之戰的傷亡統計出來,各部減員皆在三成以上,可謂傷筋動骨。但核心骨架猶在,尤其是魏延、鄧艾這兩支經曆過血火淬煉的部隊,雖然疲憊,但眼神中的凶悍與堅韌卻更勝往昔。
“君侯,建業消息!”周倉呈上最新的鴿信。
關羽展開一看,是陳暮晉升他為前將軍、假黃鉞,並重申全麵信任與支持的命令。信件末尾,還提及公子陳砥染恙,但主公依然全力支持前線雲雲。
關羽持信的手穩如磐石,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但鳳目之中,卻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微光。他將信遞給身旁的魏延、鄧艾。
魏延看完,哼了一聲:“主公倒是信重!隻是這建業城內,指不定有多少小人嚼舌根!”
鄧艾則沉吟道:“主公在此關鍵時刻,仍力排眾議,加官晉爵,此信任,重如泰山。然……公子染恙,恐非吉兆,建業或生波瀾。”
關羽緩緩收起信件,目光掃過麾下諸將:“將軍有將軍立場,我等有我等職責。既受國恩,受托孤之重,唯有效死而已!東關,便是我等埋骨之所,亦絕不容魏軍越雷池半步!”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間驅散了眾人心中因建業消息而產生的一絲陰霾。
“文長,你部負責西麵城牆及水寨防禦,多備火船、鐵鎖,防備文聘水軍。”
“士載,你部負責東、北兩麵陸路防禦,深挖壕溝,廣設陷坑,多備弩箭。”
“各部輪流休整,修補甲胄兵器,救治傷員。斥候放出五十裡,嚴密監視曹休、張遼、徐晃等部動向!”
命令清晰明確,眾將凜然遵命。東關,這座並不算特彆宏偉的關城,在關羽的坐鎮下,仿佛瞬間變成了一隻蜷縮起來、卻渾身尖刺的猛獸,等待著魏軍的到來。
就在關羽積極備戰的同時,曹魏大軍也已完成了初步的集結與部署。
曹休、張遼、徐晃、夏侯尚四路兵馬,加上滿寵從皖口抽調的部隊,總兵力超過八萬,號稱二十萬,從西、北、東三個方向,緩緩向東關壓迫而來。旌旗招展,營寨相連,一眼望不到儘頭。
中軍大帳內,氣氛卻並非一片樂觀。
“關羽退守東關,背靠長江,又有文聘水軍支援,強攻恐傷亡巨大。”曹休身為宗室大將,持重說道。
“難道就任其逍遙?若不趁其新敗、士氣受損之際將其剿滅,待其恢複元氣,必為我心腹大患!”徐晃反駁道,他急於洗刷石亭和夾石連番失利的恥辱。
張遼沉默不語,他親身領教過關羽的厲害,深知東關易守難攻。
滿寵則陰惻惻地道:“強攻自然不妥。然,我軍勢大,可四麵圍困,斷其糧道。東關糧草再多,亦有儘時。待其糧儘,軍心自亂!同時,離間之計,不可或停!”
最終,魏軍采取了穩紮穩打的策略。以部分兵力監視曆陽黃忠和京口水軍,主力則團團圍住東關,並不急於進攻,而是開始修築更加堅固的圍城工事,擺出了長期圍困的架勢。
江淮戰局,由此進入了最殘酷的圍城與反圍城階段。東關,成為了風暴的中心,吸引著天下人的目光。而遠在建業的繼承人危機,則為這場大戰增添了一抹難以預測的變數。
龍潛於淵,戰雲未散。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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