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倉帶著沉重的心情和確鑿的消息,日夜兼程返回建業。他未曾停歇,直奔鎮南將軍府,求見陳暮。
密室之中,周倉虎目含淚,將東關所見一五一十稟報:“主公,末將親眼所見,關將軍…關將軍確是舊傷複發,非是佯裝。醫官言,乃多年征戰積勞,加之年事已高,此番困守東關,心力耗損過巨,需長期靜養,不宜再勞心軍務。末將離開時,兄長精神稍好,還叮囑末將轉告主公,東關有文長、士載在,可保無虞,請主公不必過分憂心。”
陳暮靜靜聽著,麵上看不出喜怒,但置於膝上的手微微收緊。徐庶在一旁,亦是眉頭深鎖。
“元福,依你之見,雲長兄…還能支撐多久?”陳暮的聲音低沉。
周倉沉默片刻,艱難道:“將軍英雄一世,然歲月不饒人。此番病勢,雖無性命之危,但若再經戰陣勞頓,恐…恐傷及根本。醫官私下對末將言,若能安心靜養,或可延年;若再顛簸…”他未儘之語,在場三人都明白。
陳暮長歎一聲,揮了揮手:“元福一路辛苦,先下去歇息吧。”
周倉告退後,密室內陷入長久的寂靜。
“主公…”徐庶率先開口,語氣複雜,“雲長將軍…確是老了。”
陳暮緩緩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庭院中蒼翠的鬆柏,背影顯得有些蕭索。“雲長助我良多,東關血戰,更是功勳卓著。若非他坐鎮,江北局勢恐早已糜爛。如今他病重,我豈能置之不顧?”
徐庶走到他身後,沉吟道:“雲長將軍乃義薄雲天之人,為主公、為北伐之盟,已是竭儘全力。然其身份特殊,終究是…客卿。長久羈留於江東,於他,於心難安;於西蜀,於理難容。如今病重,或許…正是一個契機。”
陳暮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向徐庶:“元直之意是…”
“送關將軍歸蜀。”徐庶緩緩吐出六個字。
幾乎在周倉回報建業的同時,蜀漢使者抵達宜都郡、請求入境探視關羽的消息,也傳到了江陵。
趙雲接到稟報,並未感到意外。他召來陳砥,將蜀使將至的消息告知,並問道:“公子以為,此事當如何應對?”
陳砥經過這段時間的曆練,已非吳下阿蒙。他思索片刻,道:“蜀使此來,名為探病,實為探查虛實,甚至可能借此施壓。若關將軍病情確如周將軍所言,我們一味阻攔或遮掩,反落人口實,顯得心虛。不若…大方迎入,以禮相待,讓其親眼目睹關將軍狀況,以示我江東坦蕩。同時,也可借此機會,試探西蜀態度,尤其是…關於關將軍歸蜀之事。”
趙雲眼中閃過一絲讚賞:“公子思慮周詳,與我不謀而合。然,如何‘大方迎入’,其中亦有分寸。若讓其直接進入東關軍事重地,恐有不妥。不若,請雲長將軍移駕江陵‘靜養’。”
“移駕江陵?”陳砥一愣。
“不錯。”趙雲解釋道,“江陵乃荊南核心,亦是我控製之下,既方便護衛雲長將軍安全,便於蜀使探視,又可避免其直接接觸東關軍務。同時,主公若有決斷,於江陵行事,也更為便宜。”
陳砥恍然,此乃一舉多得之策。既顯示了江東的誠意與控製力,也為可能的“送歸”之舉鋪平了道路。
趙雲當即修書兩封,一封急送建業,向陳暮稟報蜀使將至及己方建議;另一封則發往東關,以江陵名醫更多、環境更宜靜養為由,懇請關羽移駕江陵,並言明蜀使將至,於江陵相見更為妥當。
陳暮接到趙雲書信,與徐庶商議後,迅速做出決斷。
他親筆寫下兩道命令。
第一道,發給趙雲:準其所請,全力安排關羽移駕江陵事宜,務必確保途中安全與舒適。並以鎮南大將軍府名義,正式回複蜀漢來使,同意其入境,並邀請其至江陵相見。
第二道,則是發給關羽的密信。信中,陳暮言辭懇切,先是對關羽病情表示深切關懷,再三強調東關之功,隨後委婉提出,鑒於其身體狀況,長期客居江東,恐於身心無益,且易引來流言蜚語,離間兩家之誼。故,若關羽有意,江東願以最高禮節,護送其返回西蜀,頤養天年,全其與劉備兄弟之情。此議是否可行,全憑關羽本人心意定奪,江東絕無強迫之意。
這封信,既是試探,也是尊重。將選擇權,交到了關羽自己手中。
命令發出後,陳暮對徐庶歎道:“但願雲長能體諒我一番苦心。送他歸蜀,於公於私,或許都是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