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業的冬日,雖無北地酷寒,但濕冷的江風依舊刺骨。然而,吳公宮內卻因一場前所未有的舉措而顯得熱氣騰騰。
崇文館的設立與招賢令的頒布,在江東士林引起了巨大反響。來自吳郡、會稽、丹陽乃至江北流亡而來的文士、學子,懷揣著各式各樣的心思與才學,彙聚於建業。他們或欲一展抱負,或為覓得晉身之階,或單純為這亂世中一方相對安穩的淨土。
陳暮在龐統、徐庶的建議下,並未急於進行傳統的察舉征辟,而是彆出心裁地宣布,將首次嘗試以“試策”與“實務”相結合的方式,公開遴選人才,充實各級官府,尤其是新收複的荊北、荊西及江淮地區。
此舉無疑觸動了許多依靠門第、鄉評舉薦的固有利益階層。一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員,私下裡議論紛紛,認為此乃“敗壞選官祖製”,“重用浮華之輩”。
這一日朝會,便有老臣出列諫言:“主公,取士之道,貴在德行之察,鄉黨之評。今若單以策論、實務取人,恐有才無德之徒濫竽充數,或使寒門豎子驟登高位,有失朝廷體統,亦難服眾望啊!”
陳暮端坐其上,麵色平靜,看向一旁的張紘:“子綱公,你意下如何?”
張紘雖出身官宦世家,但思想較為開明,且深知江東欲與北地爭雄,必須不拘一格用人才。他捋須沉吟道:“老臣以為,察舉之製,固有可取之處,然其弊在日久生弊,易為門閥所壟斷,阻塞賢路。今主公兼采試策與實務,既可考校其才學見識,亦可觀其處理政事之能,或可補察舉之不足,廣開進賢之門。至於德行,非一日可察,可在任用之後,觀其行,察其言,再行定奪。”
龐統也接口道:“張公所言甚是。如今北地司馬懿雖暫斂鋒芒,然其勢未衰。我江東欲與之抗衡,乃至日後克複中原,非有大量實乾之才不可。若拘泥於舊製,恐難覓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且此次遴選,並非完全取代察舉,乃是並行不悖,擇優而用。”
陳暮點頭,決然道:“二位愛卿之言,正合孤意。取士之道,當因時製宜。昔漢武帝亦曾詔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今我江東初創基業,正需各方才俊效力之時,豈可因循守舊,自縛手腳?此事已定,不必再議!著令有司,妥善安排試策事宜,務求公平公正。凡有才學實績者,無論出身,孤必量才錄用!”
吳公一錘定音,反對的聲音暫時被壓了下去。但陳暮和龐統等都清楚,改革選官製度,觸動的是根深蒂固的世家利益,未來的阻力絕不會小。這隻是第一步。
成都,丞相府的書房內,炭火盆燒得正旺,驅散著蜀中的濕寒。
諸葛亮正在審閱一份來自李嚴的密報。內容是關於對南中地區幾個不安分的大姓豪帥的監控情況,以及馬良在越嶲郡推行“攻心”策略的初步成效。
“正方李嚴字)做事,愈發周密了。”諸葛亮將密報遞給一旁的蔣琬,“看來,將南中事務部分交由他負責,是正確的。”
蔣琬瀏覽後,點頭道:“李中都護確有能力,隻是……其性矜高,近來與軍中一些將領,如陳式、吳班等,往來似乎過於密切了些。”
諸葛亮眼眸低垂,羽扇輕搖,並未直接回應蔣琬的隱憂,而是轉而問道:“公琰蔣琬字),你以為季常馬良字)在南中,所行‘攻心’之策如何?”
蔣琬略一思索,答道:“馬參軍才思敏捷,其所提‘以夷製夷’,拉攏分化,撫慰為主之策,確比一味征剿更能節省國力,穩固長遠。隻是……其人性好言兵,恐有時過於理想,需有沉穩之將在旁輔左,方保無虞。”
“嗯。”諸葛亮微微頷首,“已命王平將軍率無當飛軍駐守牂牁,以為呼應。季常需經實務磨礪,方能成大器。”
他話題再次一轉,回到李嚴身上:“正方之才,用於內務肅清、邊患防禦,足堪大任。至於其他……亮,自有分寸。”
蔣琬心中明了,丞相這是在平衡。重用李嚴的實乾之才,但又以其性格缺陷和可能形成的派係,來製衡其他勢力,尤其是那些益州本土的元從宿將。而培養馬謖,或許也是為了在未來形成新的平衡點。帝王心術,丞相運用得爐火純青。
“江北曹魏,近來可有異動?”諸葛亮問道。
“據探馬回報,司馬懿依舊稱病,張合在宛城按兵不動,曹休在淮南亦堅守營壘。倒是……江東那邊,似乎在大張旗鼓地改革選官製度,引得士子雲集建業。”
諸葛亮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神色:“陳明遠……魄力不小。此舉若能成功,江東人才根基將愈發雄厚。我季漢……亦當有所應對。”他沉思片刻,“傳令,於成都、江州增設官學,擴大招收寒門子弟,由朝廷供給部分廩食。命譙周等大儒,主持經義講解。”
他不能像陳暮那樣大刀闊斧地改革選官製度,季漢的內部情況更為複雜,但他可以在培養人才上下功夫,為未來積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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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陵的冬日,政事並未因嚴寒而停歇,反而因年關將至,各種瑣碎事務紛至遝來。
陳砥坐在都督府的公桉後,麵前堆滿了需要批閱的文書:新墾荒地的地契確認、流民安置點的過冬物資分配、與蠻族部落約定的鹽鐵交易數量、各營軍餉冬衣的發放記錄、乃至城中坊市糾紛的調解卷宗……
他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眉心,深感治理一方之不易。軍事防務尚有蘇飛、樊友等將領分擔,但這些民政瑣事,卻需要他一一過目,做出決斷。
“都督,秭歸縣報,有流民與當地百姓因引水灌溉發生械鬥,傷數人,縣尉已彈壓,請示如何處置?”郡丞捧著又一份文書進來。
陳砥接過細看,眉頭微蹙。水利是農耕命脈,此事處理不當,極易引發更大矛盾。
“責成秭歸縣令,親自勘察水源,主持公道,劃定用水次序。參與械鬥者,無論緣由,皆按律懲處,以儆效尤。同時,由郡府撥付部分資金,助其修繕溝渠,擴大水源。”他迅速做出批示,“告訴縣令,為政一方,當以安撫為先,化解矛盾為本,而非一味彈壓。”
“是,都督。”郡丞記錄後退下。
剛處理完此事,蘇飛又大步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凝重:“都督,巡江的哨船回報,在西陵峽南岸,發現一些形跡可疑的樵夫,觀其舉止,不似尋常山民,倒像是……軍中斥候。看其去向,似是往假山蠻族地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