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死士襲擾襄陽,是他力排眾議的決定。麾下一些老成持重的將領認為,此舉可能打草驚蛇,暴露己方意圖,且難以取得實質性戰果。但司馬師堅持:一來可疲擾敵軍,延緩其對襄陽以北的消化控製;二來可試探襄陽守軍反應與布防;三來,或許能製造機會。
“將軍,第三隊回報,昨夜襲襄陽北屯田點,遇伏,折了五人,被擒三人。”一名親信部將低聲稟報,語氣沉重。
司馬師眼中寒光一閃:“遇伏?詳細情形!”
“據逃回者言,對方似有準備,偽裝成運糧隊,實為精兵。交手凶悍,不似尋常巡邏士卒。被擒者……恐難守口。”
司馬師拳頭緊握,指節發白。損失死士尚在其次,若計謀被識破,甚至暴露了己方意圖和潛伏力量,那就麻煩了。
“襄陽守將黃忠,一老卒耳,竟有如此心機?”他喃喃道,旋即搖頭,“不,或許是那陳砥小兒從旁獻策……編縣距此不遠,兩地必有聯絡。”
正思忖間,又有探馬回報:“將軍,觀察發現,襄陽守軍近日似有調動跡象。漢水北岸巡邏明顯減少,南岸兵馬活動增多,且有舟船集結,似有南渡或西進之意。另,編縣方向,吳軍輕騎斥候活動頻繁,已逼近我外圍二十裡。”
司馬師精神一振,趨身至地圖前:“詳細說來!”
探馬在地圖上指出幾處觀察到異動的地點。司馬師目光炯炯,腦中急速盤算:襄陽守軍減少北岸巡邏,是兵力不足?還是故意示弱?南岸調動,是真有行動,還是虛張聲勢?編縣斥候逼近,是例行偵察,還是準備配合行動?
“難道……黃忠老兒或陳砥小兒,真的被我襲擾所惑,欲調兵他處,或反過來設計誘我?”司馬師心中疑慮與冒險的衝動交織。他渴望一場勝利,一場足以扭轉父親眼中自己“魯莽”印象、甚至改變局部戰局的勝利。
“再探!重點查明襄陽南岸兵馬集結的真實目的、數量,以及編縣是否有大隊兵馬出動的跡象。另外,加派細作,設法混入襄陽或編縣,探聽虛實!”司馬師下令。
接下來的兩日,更多零星情報彙總而來:襄陽城南似有糧隊準備西運;編縣山地營有小股部隊北出活動,但主力未見調動;有傳言黃忠可能分兵支援夷陵或江陵雲雲。情報雜亂,真假難辨。
司馬師召集主要將領議事。
“諸位,眼下局勢,撲朔迷離。襄陽似有鬆動,編縣亦有異動。我軍是繼續固守,還是……主動出擊,尋機破敵?”司馬師環視眾人。
一名老將皺眉道:“將軍,此恐是敵軍誘敵之計。黃忠善戰,陳砥狡黠,不可不防。我軍騎兵雖利,然孤軍深入敵境,若中埋伏,恐有覆沒之危。不如固守待援,或等大將軍司馬懿)在汝水打開局麵。”
另一名年輕將領則道:“末將以為,戰機稍縱即逝。若襄陽真因內部不穩或他處吃緊而分兵,正是我軍突襲良機。即便不能破城,若能擊潰其一部,焚其糧草,亦可大漲士氣,牽製更多敵軍。我軍騎兵來去如風,即便事不可為,撤退亦非難事。”
兩派意見爭執不下。司馬師內心天平逐漸傾向於出擊。父親的困境、自身的憋屈、對勝利的渴望,以及對那些“雜亂情報”可能蘊含機會的一絲僥幸,推動著他做出冒險的決定。
“機不可失!”司馬師最終拍案,“我意已決!挑選兩千五百精騎,由我親自率領,趁夜出營,繞道西北山林,避開編縣方向耳目,突襲漢水南岸敵軍集結處,或截擊其糧隊!其餘兵馬,由子將副將)統領,嚴守鄧縣,並做出大軍仍在的態勢,迷惑編縣守軍!”
“將軍三思!”老將還想勸阻。
司馬師擺手:“我意已決!不必多言。立刻準備,今夜子時出發!”
夜色漸深,鄧縣軍營中,一支精銳騎兵悄然集結,人銜枚,馬裹蹄。司馬師全身甲胄,翻身上馬,望向南方黑暗中的山巒,眼中燃燒著孤注一擲的火焰。他不知道,一張針對他的大網,已在漢水兩岸悄然張開。而編縣的陳砥,也已收到了黃忠的密信與約定的信號,開始調動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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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水南岸,一處名為“柳林渡”的河灣附近。表麵看來,這裡隻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運糧車船和少量守衛士卒,顯得鬆懈平常。然而,在附近的蘆葦蕩、丘陵樹林中,黃忠親率的四千精兵,已埋伏多時。老將軍披著蓑衣,隱藏在柳樹林中,目光如鷹隼般盯著北岸方向。
按照與陳砥的約定,若司馬師主力出動,黃忠將在柳林渡一帶給予迎頭痛擊,同時以烽火為號。陳砥則率編縣機動兵力主要是蘇飛山地營和石敢輕騎一部),快速北上,截擊司馬師退路,或趁鄧縣空虛,相機而動。
時間一點點流逝,秋夜寒露漸重。士卒們伏在潮濕的草叢中,耐心等待。
“老將軍,已過醜時,敵軍還未見蹤影,會不會……”副將低聲問道。
黃忠紋絲不動,隻是低聲吐出兩個字:“等著。”
又過了約半個時辰。北岸黑暗的山道上,隱約傳來了輕微而密集的馬蹄聲,雖經竭力掩飾,但在寂靜的夜裡,仍被埋伏者敏銳的耳朵捕捉到。
“來了!”黃忠眼中精光暴射,輕輕抬手。身後傳令兵立刻將命令悄無聲息地傳遞下去。所有伏兵屏住呼吸,握緊了手中的弓弩刀槍。
司馬師率領的兩千五百騎兵,如一道暗流,沿著山道快速接近柳林渡。為了隱蔽,他們未打火把,全靠微弱的星光和向導引路。看著南岸那稀疏的燈火和看似懈怠的守衛,司馬師心中一陣興奮:“果然守備空虛!天助我也!”
“全軍聽令!衝過去,焚毀糧船,擊潰守軍,不可戀戰,一擊即走!”司馬師壓低聲音下令,隨即一馬當先,猛地加速衝出山林,直撲河灘!
“殺!”魏軍騎兵發出震天呐喊,鐵蹄踏碎河灘的寧靜,如潮水般湧向那些“驚慌失措”的運糧士卒和車輛。
然而,就在他們衝入射程的刹那,異變陡生!
河灘上那些看似慌亂的“民夫”、“士卒”,瞬間丟下偽裝,露出了精良的甲胄和鋒利的兵刃!與此同時,兩側蘆葦蕩中弓弦震響,箭如飛蝗!丘陵後、樹林間,伏兵四起,火光瞬間點亮了夜空!
“中計了!”司馬師心頭劇震,但此刻已無法後退,騎兵衝鋒的勢頭一旦形成,難以立刻轉向。
“不要亂!隨我衝過去!衝破伏擊圈!”司馬師厲聲大吼,揮刀撥打箭矢,試圖憑借騎兵的衝擊力強行破圍。
然而,黃忠精心布置的伏擊圈豈是易與?絆馬索、陷坑、密集的箭雨、以及從側翼猛撲上來的長矛兵陣,瞬間讓魏軍騎兵陷入混亂。衝鋒的勢頭被硬生生遏製,不斷有人馬中箭倒地,或被長矛刺穿。
“黃忠在此!司馬小兒,拿命來!”一聲雷霆般的怒吼響起,黃忠揮動大刀,親率一隊精銳甲士,從正麵悍然殺入魏軍騎兵陣中!老將雖年邁,但勇武不減當年,大刀翻飛,所向披靡,當麵之敵無不人仰馬翻!
司馬師又驚又怒,揮刀迎戰黃忠。兩人刀來刀往,戰作一團。司馬師年輕力壯,刀法凶狠,但黃忠經驗老辣,氣力悠長,一時竟難分高下。然而,周圍的魏軍騎兵卻在伏兵圍剿下不斷減少,局麵迅速惡化。
“將軍!敵人太多,撤吧!”親兵拚死殺到司馬師身邊,急聲喊道。
司馬師也知道大勢已去,再拖下去恐怕全軍覆沒。他虛晃一刀,逼退黃忠半步,拔馬便走:“撤退!向北岸撤退!”
殘存的魏軍騎兵拚命聚集,試圖殺出一條血路,向來時的山道潰退。黃忠豈容他輕易走脫,揮軍掩殺,箭矢、追兵死死咬住。
就在司馬師敗退至漢水北岸,驚魂未定,清點隻剩不足千騎殘兵時,前方山道忽然火光大作,殺聲震天!
一麵“陳”字大旗在火光中獵獵揚起,蘇飛的山地營如同鬼魅般從山林中殺出,堵住了退路!石敢的輕騎則從側翼迂回,箭矢如雨點般灑向混亂的魏軍!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司馬師殘部徹底陷入絕境!
“陳砥!”司馬師目眥欲裂,心中湧起無儘的悔恨與絕望。他知道,今夜恐怕在劫難逃了。
漢水之畔,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殺聲與慘叫聲交織。這場由司馬師發起的冒險突襲,最終演變成了一場精心策劃的反包圍殲滅戰。荊西的磐石與襄陽的老將聯手,即將為這支魏軍最後的機動騎兵力量,敲響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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