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執棋之人_魏砥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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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5章 執棋之人(1 / 2)

正月十五,醜時末淩晨三點)。

汝南郡西南部,崎嶇的山道在濃重的夜色與彌漫的晨霧中,幾乎難以辨認。兩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在十餘騎精悍護衛的簇擁下,正沿著這條幾近廢棄的古道,向著東南方向艱難前行。車輪碾過結霜的路麵,發出單調而壓抑的轆轆聲,與馬蹄踏碎薄冰的清脆聲響交織在一起,敲打著寒夜的寂靜。

曹叡裹著厚重的羊毛鬥篷,蜷縮在第一輛馬車車廂的角落。車廂內鋪著厚厚的毛氈,角落還放著一個小巧的銅炭爐,散發著微弱的暖意,卻依舊驅不散從車壁縫隙鑽入的刺骨寒氣。他的身體隨著顛簸的車廂搖晃,肩頭傷口雖已重新包紮,但隱隱的疼痛和連日的病弱,讓他精神萎靡,臉色在昏暗的車燈光線下顯得格外蒼白。

然而,他的眼睛,卻在黑暗車廂中,異常地亮著。那裡麵沒有昏迷時的迷茫,也沒有高燒時的渙散,隻有一種近乎冰冷的清醒,和一種沉澱下來的、近乎虛無的決絕。經曆了顯陽殿的囚禁、密道的驚魂、邙山的奔逃、荒野的瀕死、袁堡的刺殺……一次又一次在生死邊緣的掙紮,已經將那個曾經還懷有最後一絲天真的年輕皇帝徹底碾碎、重塑。恐懼、屈辱、憤怒、絕望……這些強烈的情緒在反複的極限擠壓下,仿佛燃燒殆儘,隻留下最核心的、冰冷的意誌——活下去,複仇。

他知道,馬車正駛向吳國。駛向那個曾經是他父皇和他都欲除之而後快的敵國,駛向那個如今可能成為他唯一救命稻草的“盟友”,也駛向一個吉凶難測、甚至可能比司馬懿的囚籠更加危險的未來。

護衛乙坐在他對麵,同樣裹著鬥篷,閉目養神,但一隻手始終按在腰間短刃的柄上,耳朵微微聳動,捕捉著車廂外的一切動靜。他身上的幾處傷口也做了簡單處理,血腥氣混合著金瘡藥的味道,在狹小的空間內淡淡縈繞。

車廂外,袁雄親自騎馬走在車隊最前方引路。這位袁家長子麵容沉毅,眼神警惕地掃視著道路兩側黑黢黢的山林。父親臨行前的囑咐猶在耳邊:“務必親自將‘客人’安全送至‘老鴉嶺’破廟,交給接應之人。這是投名狀,也是我們袁家未來的希望。記住,若遇追兵,不惜一切代價斷後,絕不能讓‘客人’落入司馬氏之手!”

袁雄明白事情的嚴重性。自昨夜刺客事件後,父親已徹底與司馬氏決裂,再無退路。將這位“陛下”安全交給吳國,換取吳國的庇護和支持,是袁家唯一的生機。為此,父親甚至不惜冒險,在閻鋒帶兵來“調查”之前,就提前將人送走。

“少東家,”一名在前方探路的護衛折返,壓低聲音稟報,“前方三裡,轉過山坳,就是‘老鴉嶺’了。嶺下那座廢棄的山神廟,就是約定地點。周圍暫時未見異常。”

袁雄精神一振:“加快速度!務必在天亮前趕到!”

車隊速度加快,馬蹄聲和車輪聲在寂靜的山穀中愈發清晰。

曹叡聽到了外麵的對話,“老鴉嶺”、“山神廟”、“接應之人”……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終於要到了嗎?吳國的人,會是什麼樣子?他們會如何對待自己這個落魄的“天子”?

就在車隊即將轉過最後一個山坳,遠遠已能望見前方山嶺輪廓時——

“咻——啪!”

又是一支響箭!但這一次,並非來自後方追兵,而是從前方的山嶺上射出,在夜空中炸開一團並不明亮、卻足夠顯眼的綠色焰火!

“有情況!戒備!”袁雄厲聲喝道,車隊戛然而止,護衛們瞬間拔出兵器,結成防禦陣型,將兩輛馬車護在中央。

乙猛地睜開眼,掀開車簾一角,向外望去。曹叡也強撐著坐直身體,心臟狂跳。

前方道路中央,不知何時,出現了三道人影。他們同樣穿著深色勁裝,外罩防寒的鬥篷,看不清麵目,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仿佛早已等候多時。為首一人手中,似乎持著一麵小小的、三角形的黑色旗幟,在寒風中微微飄動。

沒有喊殺聲,沒有弩箭襲來,氣氛詭異而緊繃。

袁雄握緊刀柄,沉聲喝問:“前方何人?為何攔路?”

對麵為首那人上前一步,聲音平穩而清晰,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冷漠:“可是袁家護送‘商隊’至此?我等奉‘胡老板’之命,前來接引‘貴客’。”

胡老板?胡來!袁雄心中稍定,但警惕未減:“可有憑證?”

那人從懷中取出一物,在手中晃了晃。距離稍遠,袁雄看不太清,但依稀是個半片玉玨的形狀。他想起父親交代的暗號,也從懷中取出另一半玉玨的圖樣實物在袁亮手中),對著前方晃了晃。

對方為首之人點了點頭,收起玉玨,語氣稍緩:“既是對上了,請‘貴客’換乘我等備好的輕便馬車,隨我等繼續前行。袁家諸位,可就此折返,或另尋他路。後續路程,自有我等負責。”

這就……要交人了?袁雄心中湧起一陣複雜情緒,既有完成任務的釋然,也有對前路未卜的擔憂,更有一種隱隱的不甘——袁家冒了如此大的風險,似乎就此便要退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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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知道,這不是討價還價的時候。父親的命令很清楚:將人安全送到接應點,交接完畢,立刻返回塢堡,應對明日閻鋒的“調查”。

他深吸一口氣,調轉馬頭,來到曹叡的馬車旁,隔著車簾低聲道:“陛……貴客,接應的人到了。請貴客換乘他們的車駕,他們會護送您前往安全之地。袁某……就此彆過,願貴客一路平安,早日……達成所願。”

車簾被乙從裡麵掀開。曹叡看著馬背上神色複雜的袁雄,又看了看前方那三個如同石雕般靜立的黑衣人,緩緩點了點頭:“袁公子一路辛苦,回去轉告袁公,此番恩情,曹某……銘記於心。”

他沒有再自稱“朕”,在這種場合,那個尊貴的自稱反而顯得蒼白而諷刺。

在乙的攙扶下,曹叡下了馬車,踏上了冰冷堅硬的地麵。寒風吹來,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前方那為首的黑衣人示意了一下,旁邊另一輛更小、更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舊的單轅馬車被牽了過來。

“請。”黑衣人的聲音依舊沒有波瀾。

曹叡看了一眼乙,乙微不可察地點點頭,示意他先上。曹叡不再猶豫,在乙的幫助下登上那輛簡陋的馬車。車廂內更加狹窄,幾乎隻能容兩人對坐,鋪著粗糙的草墊,但好在還算乾淨。

乙隨後上車,坐在曹叡對麵,短刃始終在手。

黑衣人對袁雄等人最後一點頭,然後三人迅速上馬,其中一人駕馭載著曹叡的馬車,另外兩人一前一後護衛,調轉方向,沿著一條更窄、更隱蔽、幾乎被荒草掩蓋的岔路,快速駛去,很快消失在茫茫霧靄與黑暗之中。

袁雄駐馬原地,看著那輛破舊馬車消失的方向,良久,長長吐出一口白氣,喃喃道:“龍歸大海,還是虎落平陽?但願……父親這次沒有押錯寶。”他揮了揮手,“我們回去!”

袁家車隊調頭,沿著來路返回,馬蹄聲漸漸遠去,最終被群山吞噬。

而曹叡所乘坐的破舊馬車,則在三名沉默黑衣人的護送下,如同幽靈般穿行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山野。馬車行駛得異常平穩迅速,顯然馭手技術高超,對道路也極為熟悉。曹叡靠在冰冷的車廂壁上,聽著外麵規律的馬蹄聲和車輪聲,感受著身體隨著車廂微微晃動,心中那根緊繃了許久的弦,似乎稍稍鬆弛了一絲絲,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沉的茫然與對未知的戒備。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正式踏入了吳國的勢力範圍,也正式將自己的命運,交到了那個名叫陳暮的梟雄手中。

天邊,漸漸泛起一絲極淡的灰白。漫長的寒夜,似乎終於要看到儘頭了。但屬於曹叡的黎明,究竟會是如何光景?

正月十五,辰時上午七點),建業,吳公府。

陳暮剛剛用過早膳,正在書房批閱幾份關於春耕水利的奏報。雖然昨夜幾乎徹夜未眠等待汝南消息),但他看起來依舊精神矍鑠,隻是眼底深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門被輕輕叩響。

“進來。”陳暮頭也未抬。

龐統與徐庶聯袂而入,兩人臉上都帶著一絲掩不住的振奮之色。

“主公,好消息!”龐統聲音雖刻意壓低,卻難抑其中的激動,“汝南急報!‘澗’組織接應小隊已成功與袁亮完成交接,於‘老鴉嶺’順利接到目標!此刻正在按照預定路線,秘密向邊境轉移!預計今日午後,便可進入我方荊北控製區!”

陳暮執筆的手微微一頓,隨即放下朱筆,抬起頭,眼中精光一閃:“人狀況如何?”

徐庶答道:“據報,目標身患風寒,兼有外傷,身體虛弱,但神誌清醒,暫無性命之憂。其護衛影乙負傷隨行,忠心耿耿。袁亮之子袁雄親自護送出境,交接後已返回汝南。”

“袁亮那邊呢?”陳暮追問。

“司馬昭所派將領閻鋒,已於今晨率郡兵五百抵達袁氏塢堡‘調查’。袁亮以‘昨夜遭仇家雇凶襲擊,已擊退,正在清查內鬼’為由應對,態度強硬中帶著委屈,閻鋒未搜到實證,暫時僵持。但壓力巨大。”龐統快速稟報,“另,根據袁亮通過胡來傳來的密信,其明確表示願與主公共圖大事,隻求能保全家業,並望主公能‘速伸援手’,助其應對司馬氏壓力。”

陳暮嘴角浮現一絲了然的笑意:“這老狐狸,總算被逼到牆角,不得不跳過來了。伸援手?自然是要伸的。傳令給鄧艾,讓他以‘巡防邊境、剿滅越境盜匪’為名,向汝南郡邊界適當移動,做出威懾姿態,但切勿越界挑起戰端。同時,讓王淩‘無意中’向郡守透露,袁亮與江東有些‘生意’往來,乃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若有人無端構陷,恐影響兩地商貿,不利安定。”

這是既要給袁亮撐腰,施加外交壓力,又要控製衝突規模,避免過早與司馬懿正麵軍事對抗。

“主公英明。”徐庶讚道,“如此一來,司馬昭投鼠忌器,短時間內應不敢對袁亮用強。袁亮感恩之下,必更傾心為主公效力,汝南這顆釘子,便算初步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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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暮點點頭,將目光投向懸掛的輿圖,手指點在汝南與荊北交界處:“接應路線是否安全?趙雲那邊準備得如何了?”

“接應路線乃‘影先生’親自擬定,共三條,皆避開主要關隘和魏軍駐防點,以山林野徑為主,且有備用方案。趙雲將軍處已回訊,宛城西郊‘靜園’已準備妥當,醫官、仆役、護衛皆精選可靠之人,隨時可接納‘貴客’。另,陳砥將軍已派石敢率一隊精銳輕騎,在預定接應區域遊弋警戒,以防萬一。”龐統對答如流,顯然已將各個環節梳理清楚。

“很好。”陳暮滿意地點了點頭,沉思片刻,道:“待目標安全抵達宛城,安置妥當後,讓子龍趙雲)以個人名義,寫一封親筆信,內容嘛……就寫‘聞故人之後,遭逢厄難,流落至此,心中甚是不安。今暫辟靜園,供其養屙,聊儘故舊之道。望善加珍攝,早日康複。’措辭要溫和,但立場要模糊,隻提‘故人之後’、‘故舊之道’,不提君臣名分。信由子龍私人送達,不必經官方渠道。”

這一手極為高明。既表達了接納與關照之意,給了曹叡體麵,又巧妙避開了敏感的“天子”身份問題,將這次收留定性為趙雲個人的、基於舊誼的行為,為吳國公室留下了充分的回旋餘地。同時,也給了曹叡一個明確的信號:在這裡,你需要認清自己的位置。

龐統與徐庶相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欽佩。主公對於政治分寸的拿捏,已然爐火純青。

“主公,待曹叡病情穩定,是否召其來建業?”徐庶問道。

陳暮搖了搖頭:“不急。先讓他在宛城住上一段時日。一來,其病體需要靜養,不宜長途勞頓。二來,宛城遠離建業權力中心,便於控製,也便於我們觀察其心性,評估其價值。三來……”他目光深遠,“我們需要時間,來消化‘奉迎天子’這件事帶來的影響,也需要時間,來等待一個最合適的時機,打出這張牌。”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庭院中已經開始吐露些許新芽的樹木,緩緩道:“曹叡南來,消息瞞不住太久。司馬懿那邊,必會全力封鎖、詆毀,甚至可能先發製人,宣布曹叡‘病逝’或‘被奸人所挾’。我們要做的,不是急著反駁,而是先鞏固好內部,統一認識。士元,你牽頭,與元直、子布張昭)等重臣通個氣,將此事利害關係剖析清楚,務必讓核心層明白我們的戰略意圖,避免內部出現不必要的分歧或騷動。”

“臣明白。”龐統肅然應道。他知道,接納曹叡,在吳國內部必然會引起不同聲音,尤其是那些更看重“正統”、“名分”的江東本土士族,以及一些對北伐持謹慎態度的官員。事先的統一思想和輿論準備至關重要。

“另外,”陳暮轉過身,語氣轉冷,“加強對邊境,尤其是荊北、淮南一線的監控。司馬懿失了皇帝,如同被拔了逆鱗的老龍,雖未必會立刻傾國來攻,但小規模的報複、滲透、離間,必不可免。告訴魏延、鄧艾、陳砥,還有荊北的趙雲,眼睛都給我擦亮了!尤其要警惕司馬懿利用並州黑水據點之類的地方,搞些陰私勾當!”

“諾!”徐庶領命。

“至於曹叡本人……”陳暮沉吟了一下,“讓子龍在照料之餘,也可適當讓闞澤、馬謖等善於言辭、通曉時務的臣子,以探病、請教經義等名義,與之接觸。聽聽他會說什麼,看看他在想什麼。但記住,談話內容需詳細記錄,報與我知。暫時,不要給予他任何政治承諾,也不要讓他接觸任何實質性的軍政事務。”

這是要將曹叡暫時“圈養”起來,既保證其安全與基本尊嚴,又將其置於嚴密的監控與評估之下。

龐統和徐庶心中了然。曹叡這麵“旗”,目前還隻是一塊未經剪裁的布料,能否成為一麵真正能鼓舞士氣、凝聚人心的旗幟,還需要觀察、評估,甚至……必要的修剪與塑造。

“好了,你們去忙吧。一有曹叡安全抵達宛城的消息,立刻報我。”陳暮揮了揮手。

“臣等告退。”龐統、徐庶躬身退出。

書房內恢複了安靜。陳暮獨自站在輿圖前,目光再次落在宛城的位置上。曹叡……這個意外的“禮物”,終於要落到他的棋盤上了。這會讓接下來的對局,變得更加複雜,也更加有趣。

他仿佛已經看到,當這麵“漢魏正統”的殘破大旗,在荊北重新豎起時,會在中原大地、在洛陽朝廷、在天下士民心中,掀起何等的波瀾。

“司馬仲達,你的棋,下得夠狠,夠絕。”陳暮低聲自語,手指無意識地在輿圖上司馬懿控製的區域劃過,“但我的棋,才剛剛開始。失了天子這枚最重要的‘將’,你這盤棋,還怎麼下?”

窗外,朝陽終於完全躍出地平線,金色的光芒灑滿建業城,也透過窗欞,照亮了陳暮棱角分明的側臉,和他眼中那抹屬於亂世梟雄的、冷靜而灼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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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日,午時,洛陽,大將軍府。

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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