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寢後的日子,並未如旁人預想的那般帶來任何改變。
安陵容依舊稱病,延禧宮依舊冷清。皇帝沒有額外的賞賜,也未再傳召。
菊青依舊本分地伺候著,隻是偶爾在遞茶送水時,會極快地抬眼看她一下,那目光裡帶著不易察覺的探究。安陵容隻作不知。
時近初夏,紫禁城迎來了意料之中的旨意——皇上將奉太後靈駕,前往熱河行宮避暑,並照例舉行木蘭秋獮。
聖旨明發,同行名單上,除了必要的宗室大臣和幾位蒙古貴人,竟破天荒地添上了安貴人安氏的名字。
旨意傳到延禧宮時,安陵容跪在地上,聽著太監尖細的聲音念出她的名字,心中並無半分波瀾
謝皇上隆恩。”她叩首,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漣漪。
傳旨太監走後,安陵容沒說話,走到窗邊。
她想起前世,皇帝秋獮是何等陣仗,華妃、甄嬛都曾隨行,風光無限。而今生,她們都已化為枯骨
真是諷刺。
她知道,這不是恩典,是另一道更緊的箍咒。
出發的日子定在三日後。內務府送來了趕製出的幾套騎射便裝,料子都是上好的,顏色卻依舊是素淨的青、白、灰。
臨行前一夜,她坐在燈下,最後一次檢查母親的信。
信是前兩日剛到的,母親在信中除了照例的報平安,還隱隱透露出想回鄉看看的念頭,大約是聽聞了宮中接連變故,心中不安。
安陵容將信湊到燭火前,看著火苗吞噬了紙張。
第二日清晨,天還未亮,儀仗便已準備停當。安陵容穿著尋常的青色宮裝,外麵罩著那件皇帝賞賜、她卻一次未穿過的黑狐裘——不是她想穿,而是菊青低聲提醒,塞外風硬,貴人舊疾畏寒,這件裘衣最是擋風。
她沒說什麼,任由菊青為她係好帶子。
走出延禧宮宮門時,她回頭看了一眼。
她轉身,登上分配給她的那輛不起眼的青帷馬車。
車簾放下,隔絕了視線。
車馬勞頓,行了多日,終於到了熱河。
安陵容被安置在一處僻靜的偏殿。
皇帝似乎很忙,白日圍獵,晚間宴飲,並沒立刻召見她。這讓她稍微鬆了口氣。
又過了兩日,旨意來了,不是召見,是讓她一起去圍場。
安陵容由菊青陪著,去了圍場。皇帝和宗室大臣們在高台上,妃嬪們則在稍遠些的看棚。
她被引到看棚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她能感覺到,高台上有一道目光,隔著距離,落在她身上。她沒有抬頭,隻是靜靜地看著遠處起伏的山線
狩獵進行了大半日,收獲頗豐。黃昏時分,皇帝興致似乎很高,下令在草原上設宴。
篝火燃起,烤肉飄香,氣氛熱烈。安陵容坐在席末,麵前擺著酒食,一動未動。
皇帝與幾位蒙古王公談笑,偶爾目光會掃過她這邊。她隻是低著頭,看著自己放在膝上的手。
宴至半酣,皇帝忽然放下酒杯,看向她這邊,聲音不高,卻讓周遭瞬間安靜下來:“安貴人。”
安陵容起身,垂首:“嬪妾在。”
“朕聽聞你入宮前,於音律上也有些涉獵?”皇帝的語氣聽不出喜怒,“今日興致頗佳,你便為大家助助興吧。”
空氣凝滯了一瞬。助興?像伶人一樣?幾位蒙古貴人交換著眼神,帶著幾分看好戲的意味。
安陵容的心沉了下去。他終於還是用了這招,用最直接的方式,來試探,來淩辱,打碎她的自尊
皇帝也不催,隻是看著她,目光沉靜,卻帶著無形的壓力。
良久,安陵容緩緩抬起頭,臉上依舊沒什麼血色,眼神空茫,聲音輕而穩:“回皇上,嬪妾愚鈍,所學粗淺,不敢汙了聖聽。”
她拒絕了。
乾脆,平靜,甚至沒有找像樣的借口。
篝火劈啪作響,映得每個人臉上明暗不定。
皇帝盯著她,眸色深沉,看不出是怒是惱。
就在眾人以為雷霆將至時,他卻忽然笑了,很淡,未達眼底:“罷了。既然生疏,就不必勉強。”他揮了揮手,“坐下吧。”
安陵容依言坐下,重新低下頭,仿佛剛才那場無聲的較量從未發生。
宴席繼續,氣氛卻微妙地冷了下去。
回到行宮偏殿,菊青幫她卸下外衫,手有些抖,低聲道:“貴人,您方才……”
“累了,歇了吧。”安陵容打斷她,吹熄了燈。
黑暗中,她躺在榻上,睜著眼。
很快,熱河之行結束
回到宮裡後,皇帝胤禛並未召幸過安陵容,但延禧宮的待遇卻在悄無聲息地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