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的孕吐開始嚴重起來。她本就身子弱,這一胎懷得更是辛苦,常常食不下咽,人眼見著清減下去,隻有小腹微微隆起,更顯得身形伶仃。
章彌和內務府撥過來照顧孕期食療的杜嬤嬤想儘了辦法,各種溫和滋補的湯藥、藥膳輪流伺候,卻收效甚微。蘇培盛將情況報給胤禛時,胤禛沉默良久,最後隻冷聲道:“讓她必須吃下去!孩子不能有事!”
他心中煩躁更甚。他如此看重這個孩子,她難道連這點事都做不好?還是說,她潛意識裡,根本不願生下他的孩子?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啃噬著他的心。他開始更加頻繁地關注前朝後宮的動向,似乎想用忙碌來填補那種莫名的空虛和失控感。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關於圓明園四阿哥弘曆的“流言”,適時地傳到了他的耳中。
弘曆,那個熱河粗使宮女李金桂所出之子,自幼養在圓明園,身份尷尬。
自己也不喜,前世他因甄嬛之故,後期對弘曆多有照拂提起,為了讓甄嬛名正言順回宮,甚至跳過仁厚的弘時,最終傳位於他。
但今生,他早已看清甄嬛真麵目,連帶著對那個可能身世“存疑”的兒子,也充滿了厭惡和猜忌。
如今,安陵容腹中有了他的骨血,他絕不容許任何潛在的威脅,影響這個孩子的未來。尤其是弘曆這種出身卑賤、且與他並不親厚的兒子。
不久後,圓明園傳來消息,四阿哥染上天花,病情凶險。
胤禛聞訊,隻淡淡吩咐:“命太醫院儘力救治,封鎖圓明園,不得讓疫病蔓延。”語氣中,聽不出絲毫父子情分。
小夏子心頭一寒,躬身領命。
他明白,皇上這是……放棄了四阿哥。甚至,這天花來得如此蹊蹺,背後未必沒有皇上的默許乃至推手。
果然,不過數日,四阿哥弘曆病逝的消息便傳回了宮中。
胤禛正在批閱奏折,聽到消息,筆尖未停,隻“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仿佛死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他放下朱筆,看向窗外。春意漸濃,庭院的樹木已是一片新綠。
弘曆……這個前世繼承了他江山的孩子,今生,便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也好。這大清江山,需要一個血統純正、名正言順的繼承者。
他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安陵容那張清冷絕塵的臉,和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這個孩子,必須萬無一失。
處理完弘曆的事情,胤禛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對安陵容這一胎的期待,也愈發明確和迫切。
這一日,他召見了安陵容。
地點並非養心殿,而是禦花園一處景致開闊的暖閣。安陵容在杜嬤嬤的攙扶下緩步而來。她穿著寬鬆的淺青色宮裝,外罩著那件白狐裘,臉色依舊蒼白,但孕態已較為明顯,行動間也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臣妾給皇上請安。”她依禮下拜,動作因身子沉重而略顯遲緩。
“平身,看座。”胤禛目光在她腹部停留了一瞬,語氣平和。
宮人搬來鋪了厚墊的椅子,安陵容謝恩後坐下,垂眸斂目,靜待皇帝開口。
胤禛看著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心中那股熟悉的煩躁又升騰起來,但被他強行壓下。他揮退了左右,暖閣中隻剩下他們二人。
“你父親安比槐,身份不高。”胤禛緩緩開口,話題卻起得突兀。
安陵容眼睫微顫,依舊沉默。心中卻是一冷,他終於要拿身世做文章了麼?
“你如今懷有龍嗣,身份自當不同往日。”胤禛繼續道,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安氏門第低微,於皇子前程有礙。
朕思慮再三,決定賜你姓鈕鈷祿氏,認在滿洲鑲黃旗鈕鈷祿·淩柱名下為女。
淩柱乃朕之股肱,忠誠可靠,其家族亦是滿洲大姓。如此,你便是滿洲貴女,皇子出身,亦更加尊貴。”
安陵容猛地抬起頭,看向胤禛。
鈕鈷祿氏?!
前世,甄嬛回宮後,便是頂了鈕鈷祿氏的身份!今生,他竟然將這個姓氏,賜給了她?
心中並非激動,而是一種荒謬的悲涼。他為了她腹中這個孩子,還真是……煞費苦心。鏟除弘曆,拔高她的出身。一切,都是為了給這個尚未出世的孩子,鋪就一條通往儲位的康莊大道。
而她,安陵容,或者說鈕鈷祿·陵容,不過是他實現這個目的的工具和容器。
見她隻是看著自己,並不謝恩,胤禛眉頭微蹙:“怎麼?你不願意?”
安陵容緩緩低下頭,掩去眼中那一絲譏誚。願意?不願意?她有選擇的餘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