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纏著阿瑪,說年節下見那些小乞兒可憐,想捐些書本紙筆,辦個臨時義學,請個老秀才教他們認幾個字,也算是積德行善。佟佳鴻升見女兒如此仁善,自是欣然應允,還誇她有心。
義學就設在離佟府不遠的一個小祠堂裡。佟毓婉“心血來潮”,非要親自去瞧瞧。
她穿著簇新的大紅羽緞鬥篷,雪白的風毛襯得小臉如玉琢一般。祠堂裡果然聚著七八個衣衫襤褸卻洗得乾淨了些的孩子,正跟著老秀才咿咿呀呀地念《三字經》。
角落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沉默的男孩。
他換上了一件半舊但乾淨的棉袍,似乎是佟府下人捐的舊衣,頭發也修剪過了,不再那麼蓬亂。他背脊挺直,神情專注地看著桌上的書本,手指因為寒冷而有些發紅,卻緊緊地握著毛筆,一筆一劃地跟著描紅。
是周霆琛。
崔嬤嬤的“照顧”顯然起了作用,至少讓他能吃飽穿暖,並且來到了這裡。
佟毓婉的心,像是被溫水泡過一樣,軟得一塌糊塗。她沒有立刻上前,隻是站在門口,安靜地看著他。
他似乎察覺到了視線,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
他的眼睛還是那麼黑,那麼深,但裡麵的警惕和野性似乎褪去了一些,多了些彆的東西,像是……一點點微光。
他認出了她。那個給他玉鎖,叫他小心福根和自己父親的小格格。
佟毓婉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毫無陰霾的笑容,如同冬日暖陽。
周霆琛愣了一下,握著筆的手指微微收緊,隨即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繼續描紅,隻是耳根處,似乎悄悄爬上了一抹極淡的紅暈。
老秀才見到佟毓婉,連忙起身行禮。佟毓婉擺擺手,裝作好奇地走到周霆琛身邊,看著他紙上的字。
字跡有些稚嫩,卻透著一股難得的筋骨和認真。
“你寫得真好。”她小聲說,語氣真誠。
周霆琛沒有抬頭,睫毛顫了顫,低聲道:“……不好。”
“真的很好,”佟毓婉堅持道,從自己的小荷包裡掏出一塊用漂亮糖紙包著的西洋巧克力,輕輕放在他的桌角,“這個給你吃,很甜的。”
說完,她不等他拒絕,就像隻快樂的小蝴蝶,轉身去看彆的孩子了。
周霆琛盯著那塊從未見過的、包裝精美的糖果,久久沒有動作。
接下來的日子,佟毓婉隔三差五就以查看義學進展的名義跑過來。有時帶些點心,有時帶些筆墨,分發給所有孩子,但總會“不經意”地,給周霆琛的那份稍微好一點,或者多一點。
她從不刻意接近他,隻是遠遠地看著,或者在他看過來時,給他一個友好的微笑。
周霆琛從一開始的沉默戒備,到後來會微微點頭回應,再到偶爾,在她放下東西時,會極快極輕地說一聲“謝謝”。
他的變化是細微的,但佟毓婉看得分明。他臉上漸漸有了些肉,臉色不再那麼青白,眼神裡的光也越來越亮。他學東西極快,老秀才經常誇他。
時機漸漸成熟。
這一日,祠堂裡放了學,孩子們都跑光了。周霆琛收拾好東西,最後一個走出來。
佟毓婉等在門口,見他出來,走上前去。
“周霆琛。”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
他停住腳步,看著她,眼神裡帶著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