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軲轆壓過青石板路,輕微的搖晃著。佟毓婉靠坐在軟墊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個裝著藍寶石胸針的錦盒,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方才鋪子裡,他認出她時的愕然,他強作鎮定下的緊繃,他接過圖紙時眼神裡的探究與灼熱……她都看得分明。
真好。他好好的,憑自己的手藝立住了,眼神清亮,脊梁筆直。不再是前世那個被命運磋磨、眼底總藏著陰鬱和掙紮的周霆琛。
“婉婉,”身旁的葉赫那拉氏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方才那銀匠鋪的老板,你可是認得?”
佟毓婉心頭微微一凜,額娘的眼力果然毒辣。她麵上卻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訝異和茫然:“額娘為何這樣問?女兒怎會認得南城的一個銀匠?”她頓了頓,拿起那枚胸針把玩,語氣轉為嬌嗔,“不過是瞧他手藝確實好,樣式也新穎,不比那些老字號差呢。額娘不覺得嗎?”
葉赫那拉氏打量女兒片刻,見她神色坦然,不似作偽,便也釋然了。也是,她金尊玉貴的女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何會認識一個南城的匠人?想必真是小女孩家貪新鮮罷了。
“手藝是不錯。”葉赫那拉氏頷首,隨即又叮囑道,“隻是終究是小門小戶的營生,你定製頭麵是大事,莫要太過輕率。回頭還是讓管家去老字號問問。”
“女兒曉得輕重。”佟毓婉乖巧應道,心裡卻打定主意,那套鳳凰於飛,必須是周霆琛來做。那是她為他鋪的路,也是……屬於他們之間的秘密。
之後數月,佟毓婉又尋了由頭,去了白記銀匠鋪兩次。
一次是送去一套極品的珊瑚珠和細碎寶石,說是搭配頭麵所用。一次是借口查看進度。
每次去,周霆琛似乎都比上一次更沉穩些,但看她時,那眼底深藏的灼熱,卻一次比一次難以掩藏。他話依舊不多,隻在她問及工藝時,才會簡潔地解釋幾句,手指撫過那些初具雛形的金銀部件,眼神專注得像在對待稀世珍寶。
佟毓婉則總是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言談舉止是標準的貴女做派,隻偶爾,目光交彙時,會流露出一絲極淡的、唯有他能懂的鼓勵和笑意。
這種隱秘的、心照不宣的牽連,像藤蔓悄悄滋生,將兩人纏繞。
這日,佟毓婉剛從銀匠鋪回來,心情頗好,卻見雲香臉色有些古怪地迎上來。
“格格,杜家二少爺來了,在前廳等著,說是……得了個新鮮玩意兒,特意送來給您賞玩。”
杜允唐?
佟毓婉的好心情瞬間消散,眉眼冷了下來。
前世被這個人渣糾纏、利用、最終心灰意冷的記憶翻湧上來,讓她胃裡一陣不適。這一世,她避他如蛇蠍,他卻像是嗅到味兒的蒼蠅,時不時就要湊上來。
“說我身子不適,歇著了,不便見客。”佟毓婉冷聲道。
雲香為難道:“杜二少爺說了,若是格格不見,他便一直等著。而且……他是陪著杜家老夫人過來的,老夫人正和咱們福晉在花廳說話呢。”
佟毓婉蹙眉。杜家老夫人親自來了?這倒不好直接駁了麵子。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厭煩:“更衣。”
前廳裡,杜允唐正百無聊賴地把玩著一把西洋鑲寶石的拆信刀。見佟毓婉進來,他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臉上堆起自以為風流倜儻的笑容。
“毓婉妹妹!”他幾步迎上來,將手中的一個錦盒遞上,“快看看,這是我托人從法蘭西帶回來的最新式的八音盒,打開就有個小美人跳舞,還會唱歌呢!我一得著就想著定要送來給妹妹解悶。”
他言語親昵,目光熱切地黏在佟毓婉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傾慕和勢在必得。
佟毓婉後退半步,避開他過於接近的距離,目光掃過那華麗的錦盒,語氣疏離冷淡:“杜二少費心。如此精貴之物,毓婉受之有愧,還是留給更合適的人吧。”
杜允唐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他不是第一次在佟毓婉這裡碰釘子了,但這般直白的拒絕,還是讓他麵子上有些掛不住。他強笑道:“妹妹這是說的哪裡話?這上海灘,除了妹妹,還有誰配得上這新鮮玩意兒?”
“杜二少謬讚。”佟毓婉神色不變,“毓婉對這些西洋玩意興趣不大。若二少無事,毓婉便告退了,額娘那邊還需伺候。”
見她轉身欲走,杜允唐心下著急,下意識就想伸手去拉她手腕:“毓婉妹妹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