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的歲月,並非全然靜好無聲。外界的天翻地覆,終究會化作零星的碎片,隨著商旅、流民甚至隱秘的信使,悄然飄入這蒼山洱海間的庭院。
包惜弱對此有著近乎偏執的掌控欲。所有流入府中的消息,必先經過她手。她像一隻巨大的蜘蛛,守在網上,謹慎地篩選著每一絲震動。
楊康變得越發沉默寡言,時常獨自一人於庭院中練劍,劍風淩厲,卻總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沉鬱之氣。有時,他會消失數日,歸來時一身風塵,眉眼間倦色深重,卻從不言明去向。包惜弱不問,隻派人暗中清掃他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跡。她知道,兒子需要一條發泄的途徑,隻要不危及自身,她便由他去。穆念慈全心撲在幼子楊過身上,那孩子眉眼日漸長開,竟有七八分似楊康幼時,靈動異常,咿呀學語,蹣跚學步,為這死氣沉沉的院落注入了唯一的鮮活氣。
這一日,秋雨淅瀝。
包惜弱正在教完顏蓉辨識幾種南方特有的草藥,心腹老仆無聲息地出現在廊下,手中捧著一封火漆密信。
包惜弱眸光微凝,淨了手,接過信,走入內室。
信紙展開,是烏恩那特有的、略顯僵硬的筆跡。所彙報之事,卻字字驚心。
【…蒙古鐵騎已破汴京,金主完顏守緒自縊殉國,金國…亡了。】
短短一行字,卻似有千鈞重。包惜弱捏著信紙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出青白色。縱然早已料到結局,親耳證實,胸腔中仍舊不可避免地泛起一絲複雜的悸動。那曾給予她尊榮富貴,也帶給她無儘噩夢的王朝,終究是徹底傾覆了。
她定了定神,繼續往下看。
【…六王爺完顏洪烈…於南京城破之日,率殘部與蒙軍巷戰,身被數十創,力竭…戰死。屍身不知所蹤,疑為蒙軍踐踏碎棄…】
“啪。”
一聲極輕微的響動,是包惜弱的指甲無意中掐斷了信紙邊緣。
她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幾行字,仿佛看的不是一個人的死訊,而是一份尋常的戰報。
窗外秋雨敲打著芭蕉,聲音單調而冷清。
許久,她緩緩將信紙湊近燭火。火焰舔舐而上,迅速將那些冰冷的字句吞噬,化為灰燼。
她走到窗邊,看著庭院中被雨水洗刷得清亮的青石板,目光悠遠,仿佛穿透了雨幕,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個雪夜,那個將她從“火場”中救出,對她說“跟我走”的俊偉王爺。
愛耶?恨耶?
早已說不清。
如今,塵歸塵,土歸土。
他最終選擇了他認定的結局,馬革裹屍,也算全了他完顏家的氣節。
而她,也走到了自己選擇的道路上。
很好。
再無瓜葛。
她轉身,聲音平靜無波,吩咐候在外麵的老仆:“傳話下去,近日風雨甚大,緊閉門戶,無事不得外出。”
“是。”老仆躬身退下,仿佛隻是聽到一句尋常的天氣評論。
數日後,又一封密信送至。這次的消息,關乎江湖。
【…全真教負隅頑抗,終南山重陽宮被蒙古大軍攻破,焚毀大半。掌教馬鈺戰死,丘處機…重傷突圍,不知所蹤,疑已傷重不治。郝大通、孫不二等皆歿於亂軍之中。全真教…名存實亡。】
包惜弱看著這封信,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堪稱快意的表情。
丘處機…
這個一手造就了牛家村慘案,間接改變了她一生軌跡,又像陰魂般糾纏不休的道士,終究也是這個下場。
重傷不治?屍骨無存?
真是…便宜他了。
她再次將信紙焚毀,如同抹去一段令人厭惡的汙跡。
全真教覆滅,丘處機疑似身亡。壓在心頭多年的另一塊巨石,似乎也稍稍鬆動了幾分。
又過了些時日,關於中原武林的消息漸漸彙聚而來。
郭靖、黃蓉夫婦依托桃花島之力,聯合江湖義士,組建抗蒙義軍,輾轉各地,屢挫蒙軍鋒銳,名聲極大。然蒙古勢大,義軍終難正麵抗衡,據聞郭靖黃蓉已漸有退守襄陽,憑堅城固守之意。
“郭靖…”包惜弱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眼前閃過那個憨直倔強的少年身影。他到底還是走上了與他父親相似,卻更為艱難也更為輝煌的道路。與他相比,自己的康兒…
她下意識地望向庭院。楊康正負手立於雨中,看著池中殘荷,背影孤峭料峭,與這南國的溫潤格格不入。
包惜弱眼中掠過一絲極淡的晦暗,隨即又被冰冷的決心覆蓋。路是自己選的,沒什麼可比較。活著,便是贏了。
至於楊鐵心…他的結局,早已注定,無需再提。
還有一些零碎的消息:歐陽克死於蒙古西征軍中,似是卷入權力爭鬥;歐陽鋒瘋癲更甚,偶爾出現在西域,狀若鬼魅;江南七怪中的幾位據說也殞於抗蒙戰事;裘千仞投靠蒙古,卻不得重用,鬱鬱而終…
那些曾經在江湖上閃耀過的名字,如同流星,一個個隕落在這場浩劫之中,或被遺忘,或成為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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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惜弱冷靜地處理著這些信息,將有用的記下,無用的焚毀。她的世界,如今隻剩下這座庭院,和庭院裡的幾個人。
時光便在這樣看似平靜的暗流中,又滑過數年。
楊過已能滿院子瘋跑,追雞攆狗,調皮得令人頭痛。他繼承了父母的好樣貌,眉目如畫,聰明絕頂,卻因生長在這般古怪的環境裡,性子野性難馴,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那個常年冷著臉、沉默寡言的父親,有著一種本能的畏懼和疏遠。
楊康對他的管教近乎嚴苛,文武啟蒙皆親自上手,稍有懈怠便是重罰。穆念慈心疼不已,卻從不敢阻攔,隻能在私下默默垂淚。完顏蓉倒是極喜歡這個侄兒,常常護著他,帶他玩耍。
包惜弱對孫兒的教養冷眼旁觀,並不乾涉。她隻確保楊過健康長大,至於他將來會成為什麼樣的人,那是以後的事。
這一日,春光正好。
楊過不知從何處摸來一柄小木劍,在院子裡哼哼哈哈地比劃,招式稚嫩卻自帶一股靈性。
楊康站在廊下看著,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微微有些恍惚,仿佛透過兒子小小的身影,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個在王府練武場上,被眾人誇讚“虎父無犬子”的錦衣少年。
完顏蓉拿著一個剛編好的花環,笑著去追楊過:“過兒,來,姑姑給你戴花花!”
穆念慈坐在不遠處做著針線,看著玩鬨的兒子和妹妹,臉上帶著一絲難得的、柔軟的笑意。
包惜弱由侍女攙扶著,從佛堂裡出來。她近年愈發深居簡出,時常禮佛,不知是為超度,還是為求心安。
她停下腳步,目光掃過庭院中的一幕。
陽光溫暖,草木蔥蘢,孩童嬉笑,少女追鬨,少婦靜好…
仿佛一派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若忽略掉那廊下青年眼中化不開的沉寂,忽略掉這庭院與世隔絕的冰冷,忽略掉高牆之外那個烽火連天、白骨露野的世界。
包惜弱緩緩抬起頭,望向北方。天空湛藍,白雲舒卷。
一切塵埃落定。
該死的,都死了。
該散的,都散了。
她的康兒,還活著。她的孫兒,在長大。
這就夠了。
她收回目光,臉上無悲無喜,緩緩道:“時辰不早了,準備午膳吧。”
侍女低聲應下。
庭院裡,楊過咯咯笑著,躲閃著完顏蓉的花環,一不小心,撞進了一個冰冷的懷抱。
他抬頭,對上父親深不見底的眼睛,笑聲戛然而止,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楊康低頭看著兒子與自己酷似的小臉,許久,抬起手,極其生硬地,輕輕拂去了他發梢沾上的一片草葉。
然後,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楊過愣愣地站在原地,小臉上滿是懵懂。
包惜弱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眸色深沉如夜。
她知道,有些冰封,非一日之寒。
有些路,還很長。
但無論如何,他們活著。
在這偏安一隅的大理,頂著陌生的姓氏,繼續著……不知終局的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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