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麗那聲嚴厲的“夏明遠同誌!”如同一盆冷水,不僅澆滅了年輕人鼓足勇氣的告白,也暫時阻斷了流言的進一步發酵。夏明遠變得沉默了許多,在學校裡遇到文麗,總是匆匆點頭便避開,眼神複雜,帶著受傷、困惑,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執拗。
文麗看在眼裡,心中並非毫無波瀾。但她深知,此刻的任何一絲心軟或回應,都可能前功儘棄。她將全部精力投入到兩件事上:一是持續調理自身,空間裡的丹藥和靈泉讓她以驚人的速度褪去歲月的痕跡,整個人煥發出一種內在的光華,那種成熟與青春奇異交融的風韻,讓她走在校園裡,吸引的目光甚至比年輕時更多,隻是如今的她,早已不在意這些;二是堅定地推進離婚進程。
佟誌在經過最初的震驚、憤怒和試圖挽回更多是出於麵子和對失控的恐懼而非愛意)後,陷入了某種僵持的消極抵抗。他不再主動和文麗爭吵,但也絕口不同意離婚,采用了一種冷處理的方式,似乎想用拖延來耗儘文麗的決心。他照常上下班,回家吃飯睡覺,但和文麗幾乎零交流,家裡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孩子們在這種低氣壓中變得更加敏感。燕妮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她隱約明白了父母之間發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看向文麗的眼神裡帶著擔憂和一絲埋怨,她不能理解母親為何如此決絕,甚至連孩子都不要了。南方更加內向,常常一個人發呆。多多則用更激烈的叛逆來對抗家庭即將分崩離析的恐懼,逃學、頂撞老師、和胡同裡的壞孩子混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多。
文麗看到多多的變化,心如刀割。她知道這是關鍵時期,多多正處在墮落的邊緣。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一個周末的下午,佟誌又借口廠裡有事出去了。文麗知道,他可能是去找大莊喝酒吐苦水,也可能是無處可去,在街上閒逛。她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等待他的“同意”。
她翻出最體麵的一件呢子大衣——那是她年輕時最貴的衣服,仔細熨燙平整,用靈泉液稍稍打理了頭發,使其光澤柔順,略施薄粉,讓自己看起來既鄭重又不容輕視。她要去佟誌的廠裡,找領導。
剛要出門,卻聽見敲門聲。打開門,外麵站著的是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學校的一位副校長,身邊還跟著麵色尷尬的工會主席。
“文老師,在家呢?正好,我們過來看看你。”副校長笑得有些勉強。
文麗心中了然。流言終究還是吹到了學校領導的耳朵裡。她側身將兩人讓進屋,態度不卑不亢。
逼仄的筒子樓房間讓兩位領導有些局促。工會主席乾咳兩聲,開口道:“文老師啊,最近……學校裡有些關於你和夏明遠老師的風言風語,當然,我們是不信的!你一直是咱們學校的優秀教師,作風正派。但是呢,這個……影響畢竟不太好,尤其是現在這個時期……”
副校長接過話頭,語氣更直接一些:“文老師,聽說你家裡最近也有些矛盾?還要鬨離婚?這可要慎重啊!生活作風問題可不是小事,關係到你的前途,也關係到學校的聲譽。你和佟誌同誌都是老同誌了,有什麼矛盾不能坐下來好好談呢?何必鬨得這麼大?夏明遠老師那邊,組織上也會找他談話,你們以後注意保持距離……”
文安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等兩位領導說完,她才緩緩開口,聲音清晰而平靜:“王校長,李主席,感謝組織的關心。首先,我和夏明遠老師,純粹是正常的同事關係,沒有任何超出工作範圍的接觸。這一點,我問心無愧,也可以接受任何調查。”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兩位領導,繼續道:“其次,我決定和佟誌同誌離婚,與任何人無關,完全是因為我們夫妻感情早已破裂,無法繼續共同生活。這是經過我深思熟慮的決定。”
“文老師!你怎麼這麼固執!”副校長有些急了,“離婚是那麼容易的事嗎?孩子們怎麼辦?你一個女人,離了婚日子怎麼過?彆人會怎麼說你?”“日子是過給自己的,不是過給彆人看的。”文麗的態度依然堅決,“至於孩子們,佟誌是他們的父親,他有責任撫養。我相信組織上也會公正處理。”
見她油鹽不進,兩位領導麵麵相覷,最終也隻能無奈地留下幾句“再好好考慮考慮”的場麵話,起身告辭。送走他們,文麗知道,學校這邊的壓力來了。但她並不畏懼。
她依舊按照原計劃,去了佟誌的工廠。她沒有大吵大鬨,而是直接找到了廠黨委書記的辦公室,平靜地、條理清晰地陳述了佟誌長期感情淡漠、近期與三線女同誌關係曖昧導致夫妻感情徹底破裂的事實,並正式提出了離婚申請,希望組織能夠予以理解和協調。
她說話邏輯清晰,態度冷靜,沒有哭訴,沒有謾罵,隻是陳述事實,反而更讓人信服。廠書記看著眼前這個氣質出眾、言辭得體的女同誌,再聯想到廠裡一些關於佟誌和李天驕的風言風語,心中天平已然傾斜。他安撫了文麗幾句,表示組織會找佟誌談話了解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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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麗離開廠辦時,感覺胸中的鬱氣散了不少。她知道,這把火,她算是點起來了。
接下來的幾天,佟誌的日子變得不好過。廠領導找他嚴肅地談了話,雖然嘴上說是了解情況,但那語氣和眼神裡的告誡意味不言而喻。大莊也偷偷告訴他,現在廠裡說什麼的都有,好多人都知道他要離婚,而且傳言對他相當不利。佟誌又氣又惱,感覺麵子丟儘了,回到家,麵對文麗那副冷靜甚至漠然的臉孔,終於徹底爆發了。
“文麗!你到底想怎麼樣?!去我廠裡鬨!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才甘心!”他雙目赤紅,像是困獸一般咆哮。文麗正在看書,頭也沒抬:“我沒鬨,隻是向組織反映實際情況,申請解決問題。是你一直拖著不解決。”“離婚!離婚!你就那麼想離婚?是不是早就找好下家了?那個夏明遠……”“佟誌!”文麗猛地合上書,目光如電射向他,“我說過,我們之間的事,與彆人無關!你同不同意,這婚我都離定了!你如果還要點體麵,我們就好聚好散。如果你非要撕破臉,那我就隻好請組織深入調查一下你在三線的工作和生活情況了!”
這話裡的威脅意味不言而喻。佟誌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文麗,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眼前這個女人是認真的,而且有著他從未見過的決絕和手腕。
就在這時,房門被猛地推開。多多站在門口,臉上掛著淚痕,眼神裡充滿了憤怒和絕望:“離!你們離啊!天天吵天天吵!這個家早就散了!有什麼意思!”她吼完,哭著轉身就跑。
“多多!”文麗心中一緊,猛地站起身想去追。“彆碰我!”多多甩開她,衝出了筒子樓。
文麗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她知道,不能再等了。多多的狀態已經非常危險。
她轉回頭,看著一臉頹敗的佟誌,語氣冰冷而疲憊:“佟誌,看到了嗎?這就是你想要的?拖著,對這個家,對孩子們,有什麼好處?簽字吧。算我求你,給我們彼此,也給孩子們,留最後一點安寧。”
佟誌看著女兒消失的方向,又看看眼前陌生而決絕的妻子,一直緊繃著的某種東西,斷裂了。他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捂住了臉,肩膀垮了下去,像一個被打敗的士兵。
長時間的沉默後,他沙啞著嗓子,極其艱難地吐出一句話:“……好。我……同意離婚。”
這幾個字說出口,文麗懸著的心並沒有立刻落下,反而湧起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酸楚和解脫。漫長的拉鋸,終於看到了儘頭。
她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轉身,從抽屜裡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離婚申請書,放在了佟誌麵前的桌上。
鋼筆尖在紙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聲響,如同一個時代落幕的哀鳴。
當佟誌終於簽下自己的名字時,文麗知道,她通往自由和新生的第一道,也是最艱難的一道關卡,闖過去了。
然而,就在她稍稍鬆一口氣的時候,鄰居焦急的喊聲從樓道傳來:“文老師!文老師!不好了!你們家多多……多多在街口跟人打架,被打得頭破血流,送到醫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