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搬走後,清水鎮像是少了點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少。
白駒過隙,
慎兒如今這般年歲,可以不用父親陪同就可獨自出門了。
她這幾年去錦瑟閣更勤了。不再隻畫繡樣,開始接手些賬目核算。周掌櫃樂得清閒,也信得過她。撥算盤的聲音劈裡啪啦,在安靜的午後格外清晰。
這日對完賬,周掌櫃一邊蓋章一邊念叨:“劉家公子要成親了,下月初八。聽說新娘子是縣丞家的親戚,陪嫁足足十六抬。”
聶慎兒筆下不停,嗯了一聲。
“要說那田家那外家丫頭也是沒福氣……”周掌櫃說到一半,瞥見聶慎兒沒什麼表情的臉,訕訕住了口。
從錦瑟閣出來,聶慎兒在街角看見了劉少康。他正陪著個穿綢緞的姑娘挑首飾,滿臉堆笑。那姑娘身形微胖,眉眼間帶著驕縱。
劉少康抬頭時瞧見了聶慎兒,笑容僵了僵。聶慎兒卻像沒看見他,徑直走了過去。
當晚,她讓父親去找疤臉李。
“劉公子成親那日,找幾個機靈的,在宴席散後跟著送親的隊伍。”她交代得仔細,“看看他們往哪個方向去。”
聶風有些不解:“慎兒,這是要做啥?”
“劉家與縣丞結親,往後在清水鎮更能說得上話了。”聶慎兒語氣平淡,“我們做小本生意的,總要知道風向。”
聶風似懂非懂,但還是去了。
沒過幾日,疤臉李那邊傳來消息。送親的隊伍確實往鄰縣去了,但沒進縣城,而是在城外一處彆院歇腳。更奇怪的是,劉少康當晚並沒留宿,連夜趕回了清水鎮。
“聽說新娘子身子弱,要在彆院將養些時日。”疤臉李的手下說得眉飛色舞,“劉公子回去時臉色難看得很!”
聶慎兒聽完,給了賞錢,打發人走了。
她走到窗邊,看著院裡的老槐樹。樹影婆娑,像極了前世宮裡那些勾心鬥角的夜晚。
劉少康這門親事,果然有蹊蹺。
又過了半月,周掌櫃帶來新消息——麗春繡莊出事了。
“有個學徒丫頭跑了,聽說是從二樓跳窗跑的,摔斷了腿。”周掌櫃壓低聲音,“就是田家那個外甥女!”
聶慎兒正在核對一批新到的絲線,聞言手指頓了頓。
“人現在在哪兒?”
“被繡莊抓回去了。鶯歌樓的老鴇親自來要的人,說是早先就訂下的。”周掌櫃搖頭歎息,“那丫頭也是倔,寧肯跳樓也不肯就範。”
聶慎兒慢慢卷著手裡的賬本。絲線在指尖纏繞,越勒越緊。
杜雲汐還是這個性子。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可她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了。
“慎兒,”周掌櫃試探著問,“你要不要……去看看?畢竟相識一場。”
聶慎兒抬起眼,目光清淩淩的:“掌櫃的說笑了。非親非故,我去做什麼?”
她低頭繼續核對賬目,算盤珠子的碰撞聲清脆利落。
當晚,聶慎兒去了疤臉李常去的賭坊後院。
疤臉李正為輸了錢發愁,見她來了,連忙起身:“姑娘有什麼吩咐?”
“麗春繡莊的事,聽說了嗎?”
疤臉李一愣,點頭:“聽說了。鶯歌樓的李媽媽前日剛把人接走。”
慎兒從袖中取出一個錢袋,推過去:“想辦法遞個話給田大業。就說他外甥女在鶯歌樓,若還想救人,這是最後的機會。”
疤臉李掂了掂錢袋,有些猶豫:“姑娘,這……田大業那個慫包,怕是沒這個膽子。”
“無妨。”聶慎兒語氣冷淡,“把話帶到就行。”
她轉身要走,又停住腳步:“記住,彆提我。”
從賭坊出來,夜風很涼。聶慎兒裹緊了衣衫,慢慢往家走。
她知道自己不該管這閒事。杜雲汐是死是活,與她何乾?
可方才聽說杜雲汐跳樓時,她眼前閃過的卻是八歲那年,兩個小女孩躲在米缸裡瑟瑟發抖的畫麵。
就這一次。她對自己說。就當還了前世那條船上的照拂。
三日後,疤臉李來報信。
田大業果然去了鶯歌樓,但在門口就被打了出來。沈氏聞訊趕來,當街把他罵得狗血淋頭,說要是敢救那喪門星,就休了他,趕他出家門。
“後來呢?”聶慎兒問。
“田大業蹲在街角哭了一場,最後……最後還是跟著沈氏回去了。”
聶慎兒閉了閉眼。
果然如此。懦夫永遠是懦夫。
“鶯歌樓那邊有什麼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