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宮內,燭火通明,卻驅不散蕭景琰眉宇間凝聚的沉重。他手中那卷來自暗影衛最高級彆監視報告的卷軸,仿佛重若千鈞,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釘子,敲進他的思緒深處。
卷軸上的內容簡潔而克製,卻處處透著令人不安的疑點:
「目標甲蕭景禹,鎮武殿):日常起居如常,習武、飲酒、會客多為舊部武將或工匠),未見異常夜間活動。然,近十日有三次子時後,於院內獨自踱步時長超半個時辰,目光多次望向皇宮東南方向注:東南方向主要為文官衙署及部分宗室居所,無特定目標建築)。」
「目標乙蕭景文,漱玉軒):監視第七日,醜時三刻,有不明身份者黑衣,身形中等,輕功極佳,疑似受過專業訓練)潛入漱玉軒後院,與目標乙於書房密談約兩炷香時間,後原路遁走,未能追蹤。次日,目標乙如常吟詩作畫,未見異樣。另,其近期詩作中,‘孤影’、‘寒燼’、‘夜梟’等意象出現頻率顯著增加。」
「目標丙蕭景明,怡和殿):殿內燈火常至寅時方熄。窗戶遮蔽嚴密,無法窺視內情。其仆從出入規律,但采購清單中,近半月新增朱砂、硝石、特製羊皮紙等物,用途不明。有兩次深夜,殿內隱約傳出多人低聲議事之音,無法辨清內容。」
蕭景琰的指尖緩緩劃過這些冰冷的文字,眉頭緊鎖,大腦飛速運轉,將每條信息與三位皇叔平日的性情、可能的動機進行交叉比對。
“六皇叔深夜密會不明身份的高手……若真是密謀,為何選在自家書房?風險不低。但以六皇叔清高孤傲的性子,若非極其信任或事關重大,斷不會讓人深夜潛入。‘孤影’、‘寒燼’……詩中意象的轉變,是心境投射,還是某種暗語?”
“八皇叔怡和殿徹夜燈火,采購朱砂、硝石?這些雖是常見之物,但組合在一起……朱砂可煉丹亦可作密寫,硝石用途更廣。深夜多人議事……他長袖善舞,結交廣泛,暗中會客本不稀奇,但如此頻繁隱秘,所圖必然不小。然而,真正的密謀,會如此明顯地讓燈火通明至淩晨嗎?是欲蓋彌彰,還是故布疑陣,有意吸引注意?”
“三皇叔……看似最平靜正常。獨自深夜踱步,望向東南……東南方向……”蕭景琰目光掃過宮中輿圖,東南方並無特殊,但若結合三皇叔的軍旅背景和可能殘留的舊部關係網,這個看似無意義的舉動,或許隱藏著更深層的聯絡或觀察?平靜,有時恰恰是最大的反常。
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感到一陣熟悉的頭痛。三位皇叔,每人身上都有可疑之處,但又都沒有確鑿的鐵證指向他們就是李元培背後之人或江南血案的元凶。六皇叔的“密會”與詩作變化,八皇叔的“燈火”與可疑采購,三皇叔的“平靜”與深夜“踱步”……每條線索都像一團亂麻中的線頭,扯動一根,似乎牽連其他,卻又無法理清源頭。
“嫌疑都有,疑點都在……”蕭景琰低聲自語,將卷軸緩緩放在案上,“六皇叔的‘險’,八皇叔的‘顯’,三皇叔的‘隱’……究竟哪個是真相,哪個是偽裝?或者說……他們之間,是否本就存在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聯係?”
他閉上眼,試圖在腦海中構建更複雜的關聯圖譜,但信息還是太少,對手太過狡猾。這種明明知道危險就在身邊,卻無法精準揪出的感覺,令人煩躁且不安。
“罷了,今日且到此。明日再召集沈硯清、淵墨,細細推敲。”蕭景琰長歎一聲,決定暫且放下這令人頭痛的謎題。他吹熄了手邊的幾盞燈,隻留遠處一盞小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準備更衣就寢。
然而,就在他剛站起身,尚未喚入內侍之時——
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慌亂、幾乎破了音的呼喊,由遠及近,伴隨著淩亂奔跑的腳步聲!
“陛下!陛下——!不好了!走水了!皇宮走水了——!!”
一個麵無人色、連滾爬進來的太監撲倒在殿門口,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尖銳顫抖。
蕭景琰心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他幾步跨到門口,厲聲喝問:“何處起火?!說清楚!”
那太監抬起頭,臉上被遠處火光映得忽明忽暗,眼中滿是驚恐:“回、回陛下!是……是漱玉軒!六王爺的漱玉軒!火……火勢太大了,連帶著旁邊的幾處宮室都燒起來了!火光衝天,根本控製不住啊陛下!”
漱玉軒!
蕭景琰的瞳孔驟然收縮,腦海中瞬間閃過卷軸上那條關於“醜時三刻,不明身份者潛入密談”的記錄。他臉色劇變,來不及細想,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太監,大步衝出承乾宮。
站在殿外高階上,無需太監指引,蕭景琰已然看到了東南方向那片照亮了半邊夜空的駭人赤紅!濃煙如同猙獰的巨蟒翻滾升騰,即便隔著這麼遠,似乎也能感受到那撲麵而來的熱浪與焦糊氣息。火焰張牙舞爪,吞噬著精致的飛簷鬥拱,將那片原本清幽雅致的竹林與殿宇,化為人間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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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漱玉軒!
“趙衝!!”蕭景琰一聲暴喝。
幾乎在他聲音落下的同時,禁衛軍統領趙衝已全副武裝,帶著一隊親兵疾奔而至,顯然也是被驚動趕來。
“陛下!”趙衝抱拳,臉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