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看著胡安那雙充滿了血絲和殺意的眼睛，終於感到了恐懼。那不是對強權的恐懼，而是被某種原始生存本能鎖定的戰栗。他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在跟一群快要餓死的野獸談論項圈的顏色。
“不……胡安兄弟，你誤會了……”史密斯拚命掙紮。
“來人啊！抓奸細！”
胡安猛地發出一聲雷鳴般的怒吼，這聲音在空曠的碼頭堆場上回蕩。
“這裡有個想讓我們沒飯吃的聯邦雜種！！”
這一嗓子，就像是在平靜的油鍋裡潑進了一瓢冷水。瞬間，周圍幾十個正在休息的苦力如同被觸發了某種開關。他們從集裝箱後、從纜繩堆裡、從陰影中衝了出來。他們衣衫襤褸，瘦骨嶙峋，但每個人的眼睛裡都閃爍著綠油油的光芒——那是護食的惡狼才有的眼神。
他們手裡抓著扁擔、鐵鉤、甚至半截磚頭，向著史密斯圍了過來。
“打死他！這個該死的白皮豬想害我們斷糧！”
“他是聯邦的走狗！就是他們炸死了我的牛！”
“弄死他！我想起來了，大夏的老爺說過，抓到一個奸細，賞什麼來著？！”
“一罐午餐肉！梅林牌的！”有人尖叫著喊出了那個神聖的名詞。
“午餐肉？！”
這三個字仿佛擁有魔力，徹底引爆了人群的瘋狂。
那是午餐肉啊！那是裝在精致鐵皮罐頭裡，粉紅色的、充滿了油脂和澱粉香氣的頂級美味！那是隻有大工頭在過節時才能分到一小片的奢侈品！據說那味道，隻要嘗一口，死都值得。
為了這一罐午餐肉，彆說是抓一個奸細，就算是讓他們把親爹綁了，這群餓怕了的人也會毫不猶豫地動手。
“殺呀——！為了午餐肉！”
史密斯絕望了。他受過最嚴格的特工訓練，精通格鬥、射擊、心理戰，甚至受過反審訊訓練。但他所有的技巧，在麵對這群為了生存而徹底拋棄人性和理智的“暴民”時，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這不是戰鬥，這是被捕食。
當大夏的憲兵巡邏隊吹著哨子趕到時，史密斯已經被打得不成人形了。他像一灘爛泥一樣躺在地上，肋骨斷了好幾根，那張英俊的臉腫成了豬頭。
帶隊的恭王府侍衛身穿筆挺的黑色製服，腰間掛著橫刀，眼神淡漠地看著這一幕。他沒有因為這種私刑而感到憤怒，反而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群土著，為了討好我們，下手真黑啊。”侍衛統領用靴尖踢了踢昏迷的史密斯，確定人還沒死，然後隨手從兜裡掏出一張印著大夏龍紋的兌換券，輕飄飄地扔到了胡安麵前。
“拿著，去後勤處領一罐梅林午餐肉。另外，這個月你的工分加十分。”
胡安那雙剛才還充滿殺氣的眼睛，此刻瞬間變得卑微而諂媚。他也不管地上的灰塵，雙膝跪地，用雙手顫抖著捧起那張兌換券，仿佛捧著聖旨。
“謝謝大人！謝謝大夏！大夏萬歲！皇帝陛下萬歲！”
“帶走。”侍衛統領揮了揮手，幾個士兵像拖死狗一樣拖走了史密斯。
臨走前，統領回頭看了一眼那群眼巴巴看著的苦力，隨口說道：“告訴大家，乾得不錯。為了獎勵你們抓捕間諜的忠誠，明天食堂每人加一勺菜湯，裡麵會有油渣。”
“喔——！！！”
歡呼聲響徹雲霄，比任何一次政治集會都要真誠，都要熱烈。工人們流下了激動的淚水，互相擁抱，仿佛明天就是盛大的節日。
在生存的絕對底線麵前，一切主義、信仰、尊嚴都是蒼白的泡沫。大夏並沒有給他們真正的天堂，隻是把地獄的溫度稍微調低了幾度，並扔下了一些發黴的麵包屑。
但這，對於這群人來說，已經是值得用生命去扞衛的“新秩序”。
大夏皇宮，養心殿。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金碧輝煌、氣象萬千的帝都。飛艇在雲端穿梭，蒸汽列車的鳴笛聲遙遙傳來，那是工業文明心臟跳動的聲音。
殿內，檀香嫋嫋，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王昊身穿玄色龍袍，正背著手，站在那一幅占據了整麵牆壁的世界地圖前。他的背影並不寬厚，卻散發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錦衣衛指揮使正跪在他身後，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語氣中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古怪。
“陛下，現在南美那邊的情況……有點失控，或者說，是朝著我們沒想到的方向失控了。”
“哦？怎麼說？”王昊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本來根據兵部的推演，我們在聖佩德羅等地推行的‘高壓勞工政策’，可能會引起當地人的強烈反彈。我們為此準備了三個整編師的兵力，隨時準備鎮壓暴動。但是……”指揮使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現在那三個師根本無仗可打，除了日常巡邏，他們變成了維持治安的警察，甚至是……調解員。”
“調解員？”王昊轉過身，眉毛微微一挑。
“是的，陛下。因為我們的物資供應太穩定了——雖然隻是黑麵包和壓縮餅乾——但在那個戰亂頻發的大陸，這就是最稀缺的硬通貨。結果導致聖佩德羅周圍出現了大規模的‘移民潮’。方圓五百裡內的難民、潰兵、甚至敵對部落的平民，都在瘋狂往我們的控製區跑。”
指揮使咽了口唾沫，繼續彙報道：“因為想進來的人太多，當地勞動力價格暴跌。現在都不用我們去抓壯丁，隻要在門口豎個牌子招工，為了一個扛包的名額，外麵的人能打出腦漿子來。我們的駐軍甚至要保護那些已經獲得‘工號’的勞工，不被外麵嫉妒的流民打死。”
“而且……就在昨天，聯邦派去的幾個策反專家，被當地工人自發組織起來打了個半死，扭送到了憲兵隊，理由是這幾個人‘企圖破壞大家吃飯的飯碗’。”
聽完彙報，王昊沉默了片刻，隨即發出了一聲輕笑。
這笑聲在空曠的大殿裡回蕩，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涼薄與諷刺。
“這就是‘降維打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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