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佩德羅以西二百裡,是被稱為“自由走廊”的荒原地帶。
這裡名義上屬於聖克魯斯共和國,一個由新大陸聯邦扶持的所謂“民主國家”。聯邦的報紙上常說,這裡的人民擁有選票,擁有議會,擁有自由的空氣。
但此時此刻,這片土地上正發生著人類曆史上最荒誕的一幕——一場向著“奴役”的狂熱朝聖。
米格爾背著他僅剩的一條腿的老父親,手裡牽著瘦得像猴子一樣的兒子,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龜裂的紅土地上。他的嘴唇乾裂,眼窩深陷,但那雙眼睛裡卻燃燒著一種名為“希望”的狂熱火焰。
在他身後,是長得看不到儘頭的隊伍。
那是數以萬計的聖克魯斯國民。他們拖家帶口,推著破爛的獨輪車,扛著甚至是門板一樣的家當。這支隊伍像一條絕望的長蛇,蜿蜒在乾枯的河床上,目標隻有一個——東方,那個飄揚著金龍旗幟的地方。
“爸爸,我們真的能吃到黑磚嗎?”米格爾的兒子小聲問道,聲音虛弱得像隻蚊子。
“能,一定能。”米格爾舔了舔乾枯的嘴唇,語氣堅定得近乎虔誠,“聽隔壁村回來的瘸子說,大夏的老爺們雖然凶,但是講信用。隻要你肯把自己賣給礦場,簽一張二十年的契約,當場就發一斤黑麵粉,每天還管兩頓稀的。”
“二十年……”老父親在背上含糊不清地嘟囔,“那是賣身啊……我們是自由民……”
“自由民?”米格爾突然停下腳步,苦笑著指了指路邊幾具已經發臭的屍體——那是餓死的人,身上還穿著印有聯邦援助標誌的破爛t恤,“爹,那就是自由民的下場。聯邦給的選票能煮湯嗎?議會的演講能當飯吃嗎?咱們的‘總統’正在首都賣國庫裡的黃金換雪茄抽,誰管我們死活?”
“去大夏!哪怕是做奴隸,至少也是個飽死鬼!”
這一聲低吼,仿佛道出了所有流民的心聲。
然而,當他們終於看見那道標誌著大夏控製區的鐵絲網時,阻攔他們的不是大夏的軍隊,而是聖克魯斯共和國的邊防軍。
“站住!都給我退回去!”
一名穿著不合身軍裝的共和國軍官站在吉普車上,手裡揮舞著手槍,聲嘶力竭地咆哮:“你們這是叛國!你們這是去給侵略者當牛做馬!共和國的尊嚴不容踐踏!聯邦的觀察員正在看著呢,不許給民主世界丟臉!”
在他身後,兩挺重機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國民。
對於這個國家來說,大量人口流向大夏不僅僅是勞動力的流失,更是政治上的巨大羞辱。如果連所謂的“自由公民”都爭先恐後地跑去當“帝國奴工”,那聯邦苦心經營的意識形態防線就徹底成了笑話。
“我不回去!”人群中有人大喊,“回去就是餓死!”
“開槍!誰敢靠近鐵絲網就開槍!”軍官瘋狂地命令道。
“噠噠噠——”
槍聲響了,但這槍聲並沒有嚇退饑餓的人群。相反,它點燃了絕望的火藥桶。
如果是為了自由而戰,這些農民可能早就逃跑了。但此刻,他們是為了生存,為了那一口傳說中硌牙卻頂飽的黑麵包。在這個目標麵前,死神都顯得不那麼可怕了。
“衝過去!衝過去就有飯吃!”
米格爾紅著眼睛,把父親放在路邊的坑裡,大吼一聲,帶頭衝向了自己國家的軍隊。
這是一種何其悲哀又壯觀的景象:手無寸鐵的難民,像海嘯一樣淹沒了全副武裝的邊防軍。他們沒有戰術,沒有人指揮,純粹是用無數具乾瘦的軀體去填平機槍的射界。
那名軍官還沒來得及換彈夾,就被憤怒的人群拽下車,瞬間被無數隻腳踩成了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