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還有一絲厭惡——仿佛他的出現玷汙了這塊地方。
“喲!這不是咱們的沈小旗嗎?”一個尖細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帶著誇張的驚訝,“嘖嘖嘖,瞧瞧這臉色,跟剛從墳裡爬出來似的!疤臉劉那一下沒把你送走,真是可惜了呀!”說話的是個身材瘦高、眼神飄忽的年輕校尉,抱著胳膊,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惡意笑容。
“就是,命可真大!”旁邊一個矮胖的漢子接口,聲音甕聲甕氣,“不過我看這走路都打晃的勁兒,怕是廢了吧?還能拿得動刀嗎?彆到時候見了賊人,先把自己嚇尿了褲子!哈哈哈!”粗鄙的嘲笑引來周圍一片低低的哄笑聲。
“沈瘋子,聽說你欠疤臉劉的賭債還沒還清?這次受傷,怕不是想賴賬裝死吧?”又有人陰陽怪氣地補了一句。
“……”
各種刺耳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毒針,從四麵八方射來。沒有一個人上前詢問他的傷勢,沒有一絲同僚應有的關切。有的隻是赤裸裸的排擠、嘲弄和落井下石。
沈煉沉默地站在原地,臉色在蒼白中透出一絲因憤怒和屈辱而湧上的病態紅暈。他緊抿著嘴唇,下頜線繃得死緊。右手緊握的刀柄傳來冰冷的觸感,仿佛在提醒他此刻的處境和身份。屬於林峰的驕傲和屬於沈煉的卑微在這刻激烈碰撞,讓他胸口如同堵了一塊巨石,呼吸都變得困難。
他強迫自己不去理會那些惡意的目光和話語,目光越過人群,看向校場正前方那座相對高大、門前豎著“肅靜”、“回避”牌子的廳堂——那裡,應該就是點卯和處理公務的地方。
就在這時,一個略顯油滑、帶著官腔的聲音從廳堂門口傳來:
“吵吵什麼?大清早的,都沒事乾了?”
隨著聲音,一個穿著深青色飛魚服、身材微胖、約莫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踱步走了出來。他留著兩撇修剪整齊的小胡子,麵皮白淨,但眼神卻帶著一種市儈的精明和居高臨下的審視。他手裡把玩著兩枚油亮的核桃,發出“嘎啦嘎啦”的輕響。
總旗張彪!
這個名字如同烙印般刻在“沈煉”的記憶深處——頂頭上司,好大喜功,刻薄寡恩,貪圖小利,是沈煉在衛所裡最大的苦主和壓迫者之一!
張彪的目光掃過校場,在沈煉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裡沒有關切,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和……算計?
“沈煉?”張彪拖長了調子,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安靜的校場,“你……還能爬起來點卯?倒是出乎本官的意料。”
沈煉強忍著身體的極度不適和內心的翻湧,按照記憶中模糊的禮節,艱難地抱拳,微微躬身,聲音嘶啞低沉:“卑職……沈煉,參見總旗大人。傷勢未愈,行動不便,請大人恕罪。”
“嗯。”張彪鼻腔裡哼了一聲,目光在沈煉蒼白的麵容和染血的飛魚服上溜了一圈,隨即移開,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晦氣。“既然還能動,就彆杵在這兒礙眼了。點卯的名冊上,本官給你記個‘病傷遲至’,扣你三日餉銀,以示薄懲。”
扣餉!三日!
沈煉心頭一沉。原主本就窮困潦倒,欠著賭債,這無疑是雪上加霜!但他知道,此刻爭辯隻會招來更嚴厲的懲罰。
“謝……大人。”他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張彪似乎很滿意他的“識相”,擺了擺手,像驅趕蒼蠅一般:“行了行了,看你這樣子也乾不了什麼正事。去,到架閣庫那邊,找老趙頭。庫房裡堆著去年積壓的舊案卷宗,都發黴長毛了,你去給我清理出來,分門彆類,謄抄一份新的目錄出來。記住,要乾淨整齊,彆給本官糊弄!”
清理發黴的舊案卷宗?謄抄目錄?
這分明是最底層、最費力不討好、毫無油水可言的雜務!是打發叫花子的活計!周圍響起幾聲壓抑的嗤笑。
張彪說完,不再看沈煉一眼,轉身踱著方步,慢悠悠地回了廳堂,仿佛剛才隻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煉站在原地,校場上那些或冷漠、或嘲諷、或幸災樂禍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如同芒刺在背。肩胛的傷口在寒冷的空氣和屈辱的情緒刺激下,傳來一陣陣更加劇烈的抽痛,讓他幾乎站立不穩。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那些冷漠的麵孔,掃過那座象征著權力和秩序的廳堂,最後落在自己緊握繡春刀、指節發白的右手上。
這就是……大明的錦衣衛?
這就是……我沈煉的立足之地?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這初冬的寒風更加刺骨,從腳底直竄上頭頂。但在這寒意深處,一股屬於林峰靈魂的、永不屈服的火焰,卻在悄然點燃。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頭的腥甜和翻湧的情緒,不再看任何人,拖著沉重而疼痛的身體,一步一步,朝著張彪所指的、那陰暗潮濕、散發著黴味的架閣庫方向,艱難地挪去。
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堅硬的青石板上。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荊棘叢生的深淵邊緣。
每一步,都在這座森嚴壓抑的“虎穴”之中,留下一個孤獨而倔強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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