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芷晴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她將藥酒瓶輕輕放在一旁,對小五道:“小五,去拿青鹽罐來。”隨即轉向沈煉,眼神變得無比專注和認真,仿佛對待一位醫道前輩:“大人所言‘溫鹽開水’,不知青鹽可否?”
沈煉點點頭:“極好。濃度適中即可。”
蘇芷晴不再猶豫,立即調配了一盆溫熱適度的淡鹽水。她淨手後,拿起浸泡在熱水中消過毒的棉布,小心翼翼地開始為張猛清洗傷口。
溫熱的鹽水衝下,帶起混濁的血水和汙泥。蘇芷晴神情專注,手下動作卻無比輕柔細致。她的手指穩定而靈巧,如同雕刻藝術珍品,一點點清除著那些嵌入創口的細小沙粒和纖維雜質。碰到粘連翻卷的皮肉,她更是屏住呼吸,用鑷子尖端極小心地協助處理。
整個過程,張猛緊咬牙關,額頭汗珠滾滾,卻始終沒有痛呼出聲。
沈煉在一旁靜靜看著。這位蘇大夫,悟性極高。他僅僅提點了思路,她便無師自通般開始實踐,手法雖有生澀,但那份近乎固執的嚴謹和追求“乾淨”的態度,已然超越了這個時代絕大多數醫者。
清理完畢,傷口雖猙獰,但創麵已露出新鮮的皮肉,邊緣也被蘇芷晴修整得相對平順了些。
下一步的選擇擺在了蘇芷晴麵前——是依照傳統敷藥包紮,還是按這位神秘總旗所言,冒險進行那聽起來不可思議的“縫合”?
她抬起沾著血漬的雙手,清澈的目光看向沈煉。沒有詢問,眼神中卻充滿了探詢、決心以及一絲懇求——她需要指引。
麵對這雙純粹求知的眼睛,沈煉微微頷首。他並非心軟之人,但張猛的傷在活動劇烈的臂膀處,若僅包紮,日後留下深疤攣縮甚至影響手臂功能的可能性極大。
“針需細而韌,線需韌而柔韌且不易惹發膿毒。以桑皮抽絲蒸煮或魚腸絲,皆可。”沈煉點出關鍵。桑白皮內層筋膜抽取的絲線柔韌不易斷,魚腸絲需特殊處理但效果更佳。
蘇芷晴眼眸一亮,立刻對候在一旁同樣看得呆住的小五道:“取後櫃底層那卷‘素縷’來!”那是她父親用特殊手法處理過的桑皮絲線,極為珍貴,極少動用,以備不時之需。
接著,她從工具匣中挑選了一枚細如麥芒的銀針,熟練地在燈火上燒灼後,又浸泡入鹽水之中,手法愈發嫻熟。沈煉心中暗自點頭,此女基礎紮實,心性沉穩且善學,確是可造之才。
蘇芷晴平複了一下呼吸,眼神銳利如針尖。她捏住針尾,深吸一口氣,極其輕柔而精準地刺入了張猛傷口邊緣的皮肉。纖細的桑皮絲線穿過肌膚,帶來更尖銳的刺痛。張猛悶哼一聲,肌肉繃緊。
“穩住!”沈煉低喝一聲,手掌看似隨意地按在張猛另一處穴位上,竟奇異地緩解了部分劇痛,並壓製了肌肉的痙攣。
蘇芷晴驚訝地瞥了沈煉一眼,不再遲疑,摒除雜念,全部心神投入到這一針一線的精密操作之中。銀針在她靈巧纖細的手指間翻飛,牽引著柔韌絲線在傷口兩側遊走,如同最靈巧的繡娘,一針一線,精準而輕柔地將分離的皮肉重新對合。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帶著一種超乎意料的秩序感和美感。
李石頭看得張大了嘴,幾乎忘了呼吸。
隨著最後一針落下打結,傷口被嚴絲合縫地拚合起來,雖然帶著血痕,卻不再猙獰外翻,呈一道相對細長的縫合線。
蘇芷晴剪斷絲線,長舒一口氣,隻覺得後背幾乎被冷汗浸透。她抹去額角的細汗,看著眼前這道在記憶中幾乎算是“完美”的縫合傷處,一時間竟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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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傷口竟可以這樣處理?竟能如此……精密對合?
“很好。”沈煉低沉的聲音響起,打斷她的思緒。他遞過一張乾淨棉布,“覆以潔淨棉布包裹,保持乾燥。後續三日,每日以溫鹽開水清洗傷口及縫線,更換敷料,注意傷口是否紅腫熱痛。若無異狀,十日後可拆線。拆線前不宜劇烈活動臂膀。”
他的叮囑條理清晰,專業術語信手拈來。
蘇芷晴依言為張猛包好傷口,心中波瀾起伏。她緩緩抬頭,再次看向沈煉。眼前的錦衣衛總旗,麵容冷峻,眼神深邃如寒潭,與他剛才表現出的、對傷口處理的精辟見解和近乎嚴苛的流程要求,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他是什麼人?
這是蘇芷晴心中此刻唯一回蕩的問題。
“診金幾何?”沈煉平淡地問道,打斷了她的探究目光。
蘇芷晴回神,略一沉吟,搖頭道:“此非常規之法,大人所教,勝讀十年醫書。不敢言診金。”
沈煉也不堅持,留下足額的銀錢放在櫃台上:“有勞蘇大夫。告退。”他對張猛點點頭,兩人向藥鋪外走去。
蘇芷晴下意識地追到門口,看著沈煉筆挺的身影在午後陽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步履堅定地踏入喧囂的市井人流之中,很快消失不見。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他指尖那股清冷凜冽的氣息。
她返回店內,望著張猛坐過、依舊沾染著血跡的長凳,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這雙剛才進行了一次匪夷所思“縫合”的手。
“清除異物…精準對合…”她喃喃低語,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和深深的困惑。
濟世堂內,藥香依舊濃鬱深沉。一位年輕女醫的世界,已被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一扇新窗。而那位投下驚鴻一瞥的推窗人,帶著一身冷冽與謎團,已如輕風般掠過,隻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與……無儘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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