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祭器庫,清晨卯時。
天光尚未大亮,司禮監的重重殿宇已在晨曦中顯露出莊嚴肅穆的輪廓。祭器庫的大門被緩緩推開,一股混雜著檀香、陳年木料與塵土的氣息撲麵而來。這裡是大明皇室祭祀天地祖宗的法器存放之地,平日裡連空氣都是凝固的,此刻卻因一樁驚天大案而氣氛凝重。
沈煉一身緋色官袍,手持明黃卷軸的聖旨,身後跟著兩名持械的校尉。他身後不遠處,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李福。此刻的李福,哪裡還有半分在府中崩潰時的癲狂,他佝僂著背,花白的頭發淩亂不堪,雙眼紅腫,渾然不複半點權宦的威儀。
“沈煉,到了。”李福的聲音沙啞乾澀,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沈煉點了點頭,目光掃過這間廣闊得驚人的庫房。一排排高大的檀木架子上,整齊地陳列著各式各樣的祭祀禮器。青銅鼎簋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光,玉璧玉圭溫潤通透,編鐘懸列,仿佛隨時會奏響祭祀的樂章。這裡的一器一物,都承載著皇家的威嚴與國祚的傳承。
“李公公,”沈煉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今日,陛下命我等前來查驗祭器,並將與你對質。你可知罪?”
“下官……下官知罪!”李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磚上,“是下官有眼無珠,是下官貪財糊塗,求皇上、求總旗大人饒命啊!”
“饒命?”沈煉冷哼一聲,將聖旨展開,朗聲宣讀。聖旨中,皇帝震怒,曆數祭器造假一案,瀆職欺君,罪無可赦。念在李福是首犯,且主動交代,著錦衣衛嚴加審訊,追查餘黨,以儆效尤。
宣讀完畢,沈煉收起聖旨,目光如炬地盯著李福:“你可知,單憑李福二字,罪當萬死。若想活命,便將你所知,和盤托出。祭器庫中,那些假祭器,藏在何處?”
李福渾身一震,老淚縱橫。他抬起頭,渾濁的眼中滿是悔恨與恐懼:“在……在地道裡!祭器庫的後牆,有一個隱蔽的地道,直通宮外的亂葬崗!那些假的,都藏在那裡!”
“帶路。”沈煉言簡意賅。
兩名校尉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癱軟的李福。在李福的指引下,他們來到庫房最深處的一麵牆壁前。李福哆哆嗦嗦地從懷中取出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插入牆角一個不起眼的鎖孔。
“嘎吱——”
沉重的石門被緩緩推開,一股濃重的黴味和泥土氣息撲麵而來。手電筒的光柱照進去,隻見一個向下延伸的狹窄地道。地道儘頭,堆滿了成箱的器物。
校尉將箱子一一搬出。當第一口箱子被打開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裡麵赫然是一口通體烏黑的青銅鼎!鼎身三足,雙耳,紋飾繁複,與庫中陳列的真品幾乎一模一樣。然而,湊近細看,鼎身的綠鏽浮於表麵,光澤僵硬,毫無千年古器的溫潤感。旁邊的玉圭,質地通透,但內壁光滑,沒有絲毫歲月侵蝕的痕跡。更駭人的是那些編鐘,表麵刻著的銘文,筆畫生硬,顯然是用模具批量刻製。
“這些……這些都是假的?”一名校尉不敢置信地低語。
“是。”李福癱坐在地,泣不成聲,“用藍火礦的焊料熔鑄骨架,再用止血草灰和礦物顏料做舊……趙銘找來的工匠,手藝高超,足以以假亂真。他說,這些東西,足夠蒙騙那些隻懂看表麵的官員。”
沈煉蹲下身,拿起一枚假玉圭,指尖摩挲著光滑的內壁。他心中湧起一股寒意。這些人,不僅褻瀆了皇家祭祀的莊嚴,更是在動搖國本。用假祭器,是對列祖列宗的欺騙,更是對天下人心的愚弄。
“這些東西,數量有多少?”沈煉的聲音冷得像冰。
“三百餘件……”李福哆哆嗦嗦地回答,“足夠……足夠湊齊一整套祭祀大典所用……”
“運到哪裡去了?”
“呂宋島。”李福的聲音愈發微弱,“趙銘說,那裡有南洋最大的華人商會,他們不辨真偽,隻圖個‘皇家禦製’的名頭,能賣出天價。第一批貨,上個月已經運走了。”
沈煉閉上了眼睛。呂宋島,海外。這意味著此事已不僅僅是宮廷內部的腐敗,更牽扯到走私,甚至可能與海外勢力勾結。案情,比想象中更加複雜和嚴重。
他睜開眼,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這些觸目驚心的贗品,又看了一眼匍匐在地、抖如篩糠的李福。
“夠了。”他淡淡地說道。
他轉頭對身後的趙小刀吩咐道:“把李福帶回去,打入天牢,嚴加看管,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提審。祭器庫的守衛,全部換防,徹查庫房上下,所有與此案有關聯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是!”趙小刀躬身領命。
校尉們將哭嚎的李福拖了出去。沈煉獨自一人留在空曠的祭器庫裡。他走到那排陳列著真品祭器的架子前,看著那尊真正的康陵三年製玉圭,內壁的款識在燭光下清晰可見。
真與假,善與惡,忠誠與背叛,此刻都在這間庫房裡交織。他知道,抓捕李福,隻是撕開了這張巨大腐敗網絡的一角。順著這張網,他將觸及更深、更黑暗的漩渦。
司禮監的晨鐘敲響了。悠揚的鐘聲回蕩在紫禁城的上空,仿佛在為一個時代的沉屙,敲響警鐘。而沈煉,已經準備好,去揭開這鐘聲背後,所有的醜陋與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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