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梆子剛敲過三響,北鎮撫司後巷的燈籠在風中搖晃,將青石板路照得忽明忽暗。沈煉簽押房的燈還亮著,他正伏案整理鹽引賬冊的副本,忽聞窗外傳來瓦片碎裂的脆響。
“什麼人?!”趙小刀從耳房衝出,繡春刀已出鞘三寸。
話音未落,三支火箭“嗖”地釘入窗欞!火油遇火星爆燃,整扇雕花木窗瞬間化作火幕。濃煙裹挾著熱浪湧入室內,案頭卷宗頃刻蜷曲焦黑。
“走水了!”趙小刀拽起沈煉撲向門口,卻見廊下影影綽綽立著十餘名黑衣番子,手中弩箭寒光凜冽。
“東廠辦事!閒雜人等退避!”為首的番子厲喝。
沈煉反手甩出火折子擲向油燈,爆燃的火團暫時阻隔了追兵。他撞開後窗縱身躍入竹林,回頭隻見簽押房已被烈焰吞噬——那裡鎖著科場案全部原始證據:筆鋒拓片、鹽引存根、秦鳴雷供詞、翟鑾血衣……
“大人!”趙小刀渾身是血地從火場爬出,肩頭插著半截斷箭,“檔案庫……檔案庫被燒了!”
沈煉一把撕下衣襟按在他傷口上,聲音淬著冰碴:“還有多少東西沒轉移?”
“昨夜按您吩咐,已將真賬冊、血衣密信、嚴世蕃親筆信轉移至西山廢寺……”趙小刀咳著血沫,“但假賬冊和筆鋒摹本還在庫中!”
烈焰映紅了半邊天。沈煉望著衝天火光,齒縫間擠出冷笑:“麥福啊麥福,你想毀屍滅跡?”
西山慧明寺的斷壁殘垣間,二十口樟木箱在禪房內碼成方陣。趙小刀用匕首挑開其中一口,泛黃的賬冊上“嚴世蕃”簽名猶帶血漬,血衣密信的“采”字起筆處還粘著半片竹葉——正是東廠“竹葉青”刑具的標記。
“大人,這是最後一批。”趙小刀擦著汗,“東廠的人隨時可能搜山。”
沈煉撫過賬冊上焦黑的邊角,那是簽押房大火中搶救出來的殘頁。他忽然抓起案頭銅燭台砸向地麵——
“哐當!”
地磚應聲翻轉,露出一個黝黑洞口。張猛貓腰鑽入,片刻後拖出個沾滿泥漿的鐵盒:“果然在這兒!東廠以為燒了檔案庫就能高枕無憂,卻不知您早留了後手!”
盒中是嚴世蕃與麥福的密信往來,火漆印上還沾著鬆脂:“……沈煉不死,終為大患。可借‘妖道案’構陷,令其永錮詔獄……”
沈煉瞳孔驟縮。東廠的報複竟不止於焚毀證據,更要置他於死地!
次日清晨,沈煉踏入錦衣衛指揮使衙署時,駱安正在煮茶。紫銅壺嘴騰起的熱氣中,老人將一杯碧螺春推到他麵前:“麥福的箭,射偏了。”
“大人早知東廠會動手?”沈煉將密信拍在案上。
駱安拾起信紙對著光,火漆印的裂痕在陽光下無所遁形:“麥福故意留了破綻——你看這‘密’字封口的雲紋,東廠規矩是左高右低,此信卻是右高左低。”他冷笑,“這是麥福在向嚴世蕃表忠心,也是故意讓你看見。”
沈煉猛然醒悟:“他在激怒我!”
“不止如此。”駱安從袖中抽出份邸報,“今早內閣傳出消息,三法司要重審‘妖道案’——那個詛咒皇嗣的妖人,指認幕後主使是錦衣衛指揮僉事張猛。”
沈煉霍然起身:“張猛在廢寺清點證據!這分明是調虎離山!”
“麥福算準你會去救張猛。”駱安將茶盞重重一擱,“但他漏了一件事——”他掀開牆上的《京城駐防圖》,指尖點住西直門外的亂葬崗,“趙小刀的姐姐嫁在此地守陵人家中,東廠若埋伏,必留活口報信。”
話音未落,親兵疾步入內:“大人!趙小刀部屬渾身是血闖回報訊——張猛被東廠番子圍困在報國寺,對方揚言要‘清理門戶’!”
駱安與沈煉對視一眼,同時冷笑:“麥福想借刀殺人?沒那麼容易。”
報國寺的千年銀杏樹下,張猛背靠斷碑喘息。他手中繡春刀已崩出缺口,左臂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正汩汩冒血。圍攻的東廠番子足有三十餘人,為首之人麵戴青銅獬豸麵具,刀法狠辣如鬼魅。
“錦衣衛的狗,也配穿飛魚服?”麵具人旋身劈下,刀風撕裂張猛的袖管。
張猛反手格擋,刀刃相撞的火星濺上枯葉。他認得這招“獬豸分屍”——東廠秘傳的殺人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