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撫司的屋頂,瓦片在月光下泛著青灰。沈煉伏在簷角,衣袂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望著遠處嚴府的方向,那裡的燈火比往常更亮,隱約還能聽見絲竹之聲——嚴世蕃又在宴請賓客,慶祝科場案“圓滿解決”。
風從街巷裡吹來,帶著一股濃重的腥味。沈煉吸了吸鼻子,分辨出那是血腥氣混著酒肉的油膩,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鏽味。他想起白日裡,刑部門口那具無名屍體,喉嚨被割斷,手裡攥著半塊嚴府的令牌。坊間傳言,那是嚴世蕃清理門戶,殺了告密的仆人。
“沈經曆,好興致啊。”
陰惻惻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沈煉猛地回頭,看見嚴世蕃的貼身侍衛趙能,正抱著刀站在屋脊上,嘴角掛著貓戲老鼠般的笑。
沈煉不動聲色地將手按在繡春刀柄上:“趙侍衛深夜造訪,有何貴乾?”
趙能跳下屋簷,落在他身旁,靴底碾碎一片瓦礫:“我家主人說了,沈經曆破了科場案,勞苦功高,特備了薄酒,請大人過去喝一杯。”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壺,酒液在月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這可是西域進貢的葡萄酒,尋常人喝不到呢。”
沈煉冷笑一聲:“嚴公子日理萬機,我這小小僉事,怎敢叨擾。”
“大人此言差矣。”趙能湊近他耳邊,壓低聲音,“主人說了,大人最近手頭緊,特意備了五百兩銀票,算是‘辛苦費’。”他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在沈煉眼前晃了晃,“隻要大人肯在刑部的結案文書上簽個字,這銀子就是您的。以後在北鎮撫司,大人想怎麼升遷,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沈煉的瞳孔驟然收縮。他認得那銀票上的印記,是嚴府錢莊的暗記。五百兩,足以買通一個知縣,卻買不回他沈煉的良心。
“告訴嚴世蕃,”沈煉緩緩抽出繡春刀,刀身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林某人的公道,我沈煉守定了。他的銀子,我嫌臟。”
趙能臉色一變,猛地拔刀:“敬酒不吃吃罰酒!沈煉,你彆以為有徐階給你撐腰,就能在京城橫著走!嚴閣老的手段,你還沒見識過!”
話音未落,沈煉的刀已出鞘。
“鐺”的一聲脆響,火星四濺。趙能隻覺虎口一麻,長刀險些脫手。他驚駭地看著沈煉——這個平日裡看似文弱的僉事,此刻眼中竟迸射出駭人的殺氣,刀法快如閃電,招招直指要害。
“你……你竟敢……”趙能連退三步,撞在屋脊的獸頭上。
沈煉步步緊逼,刀尖劃破他的衣袖:“嚴世蕃給了你多少錢?讓你來做說客?告訴你,彆說五百兩,就是五千兩、五萬兩,我也照樣把這案子查到底!”
趙能見勢不妙,轉身欲逃。沈煉手腕一抖,繡春刀脫手飛出,正中他的後心。趙能悶哼一聲,從屋頂栽了下去,慘叫聲劃破夜空,隨即被風聲淹沒。
沈煉走到屋簷邊,看著趙能的屍體摔在青石板路上,鮮血汩汩流出,在月光下彙成一灘暗紅。風裡的腥味更濃了,混著血腥氣,嗆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彎腰撿起趙能掉落的酒壺,仰頭灌了一口。葡萄酒的酸澀在舌尖蔓延,他卻覺得痛快——這酒,權當是為林生祭奠了。
遠處的絲竹聲忽然停了。
沈煉抬頭望去,隻見嚴府的大門敞開,數十名錦衣衛湧了出來,舉著火把四處搜尋。嚴世蕃站在門口的高台上,錦衣華服,手裡搖著一把折扇,臉上帶著猙獰的笑。
“沈煉!你竟敢殺我的人!”嚴世蕃的聲音穿透夜空,帶著壓抑的怒火。
沈煉握緊繡春刀,一步步走下屋頂。他的靴底踩在瓦片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嚴世蕃的心上。
“嚴公子,”沈煉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你的人夜闖北鎮撫司,意欲行刺,我隻是正當防衛。”
“正當防衛?”嚴世蕃冷笑一聲,“你殺了我的人,還敢狡辯!來人,給我拿下!”
數十名錦衣衛立刻圍了上來,刀劍出鞘,寒光閃閃。沈煉卻毫不畏懼,他站在屋頂中央,繡春刀斜指地麵,如同一尊不可侵犯的戰神。
“嚴世蕃,”沈煉高聲道,“你以為靠這些鷹犬就能嚇到我?告訴你,林生案的真相,我已經寫成奏疏,明日便要上呈禦覽!你那些薦書、那些頂替的考生名單,還有你收受賄賂的證據,都在裡麵!你就算殺了我,也改變不了你身敗名裂的下場!”
嚴世蕃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沒想到沈煉竟敢真的將證據捅到禦前,更沒想到這個看似文弱的僉事,竟有如此膽魄。
“你……你竟敢威脅我!”嚴世蕃的聲音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