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一年的深秋,運河水汽裹挾著血腥味漫過臨清碼頭。
作為京杭大運河的咽喉,臨清漕運碼頭此刻卻被嚴黨牢牢攥在掌心——三百艘糧船如黑色巨獸橫亙河麵,船舷“嚴”字旗在朔風中獵獵作響。碼頭上,腳夫們佝僂著背搬運麻袋,每袋“官糧”上都蓋著工部尚書羅龍文的私印;棧橋邊,稅吏揮著算盤高喊“每石加征三錢火耗”,瘦弱的老農跪地磕頭,額頭撞在青石板上砰砰作響。
“轟!”
一聲巨響撕裂了碼頭的死寂。
林三嫂的紅裙在硝煙中翻飛如蝶,她手持一柄雁翎刀,刀尖挑著“臨清漕運分舵”的木牌,身後三千起義軍舉著火把,照亮了牆上“殺儘嚴黨狗”的標語。“弟兄們!”她聲如裂帛,“今日毀了嚴黨的糧倉,斷了他們的兵餉,便是替天下百姓報仇!”
人群爆發出震天呐喊。這些由白蓮教信徒、破產鹽商、逃荒饑民組成的隊伍,像決堤的洪水湧向碼頭——他們有的扛著鋤頭,有的拿著菜刀,甚至有人舉著燒火棍,眼中燃燒著同樣的怒火。
“放箭!”
碼頭最高處的望樓上,漕運總管“錢麻子”厲聲嘶吼。這個滿臉橫肉的胖子,脖子上掛著拇指粗的金鏈,此刻正握著一柄鑲滿寶石的短刀,刀刃映著他猙獰的臉。
數十支羽箭如蝗蟲般射下,起義軍頓時倒下一片。林三嫂身形一閃,躲在一艘糧船後,卻發現箭雨並非來自望樓——碼頭兩側的貨棧屋頂,竟藏著二十名弓弩手,正瞄準人群瘋狂射擊!
“是嚴黨的死士!”一名起義軍百夫長捂著流血的胳膊大喊,“他們在貨棧裡埋伏了人!”
林三嫂眯起眼,目光掃過貨棧二樓的雕花木窗——那裡,隱約可見火銃的金屬反光。她突然想起沈煉在詔獄中說過的話:“嚴黨壟斷軍工,薊州軍器局的火銃,比咱們的鳥銃準三倍!”
“用火雷!”她咬牙下令,“把藏在船底的火雷扔過去!”
十幾個起義軍戰士扛起黑色的陶罐內裝火藥與碎瓷片),冒著箭雨衝向貨棧。然而,當他們靠近時,貨棧大門突然洞開,一隊錦衣衛緹騎衝了出來——為首的軍官手持繡春刀,正是駱安麾下的百戶陳默!
“林三嫂,”陳默的聲音冷冽如冰,“駱指揮使有令:錦衣衛接管碼頭,你們立刻退至運河西岸!”
林三嫂愣住了。她沒想到駱安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按原計劃,他應該在外圍策應,而非直接介入戰鬥。但她很快反應過來:駱安是來幫她的!
“陳百戶,”她舉起雁翎刀,“我們攻的是嚴黨漕運,與你錦衣衛何乾?”
“嚴黨通敵,漕運是其命脈。”陳默揮刀劈翻一個撲來的死士,“駱指揮使說,今日斷漕運者,賞銀千兩;殺錢麻子者,授百戶職!”
起義軍戰士們眼睛一亮。他們本就痛恨嚴黨,如今又有錦衣衛撐腰,頓時士氣大振。林三嫂趁機下令:“衝啊!活捉錢麻子!”
一時間,運河兩岸喊殺震天。起義軍的火雷在貨棧屋頂炸開,弓弩手紛紛墜落;錦衣衛緹騎則如尖刀般插入敵陣,繡春刀所過之處,嚴黨死士紛紛倒地。錢麻子見勢不妙,轉身想逃,卻被陳默一箭射穿大腿,摔在地上哀嚎。
正當碼頭混戰之際,一艘巨大的福船緩緩駛入視野。
這艘名為“聚寶號”的糧船,船身漆成金色,船舷兩側各嵌著一門碗口大的銅炮——炮管上鑄著“佛郎機”三字,炮身刻著“嘉靖四十年佛山造”的銘文。船頭站著個穿番邦服飾的葡萄牙商人,正用生硬的漢語喊著:“此乃佛郎機國進貢大炮,一枚炮彈可轟塌城牆!”
“佛郎機炮?”林三嫂瞳孔驟縮。她曾在沈煉口中聽過這種西洋火器——“射速快、威力大,一炮能轟塌三丈厚的夯土牆”。嚴黨竟將這種利器藏在糧船裡,意圖運往北方邊鎮?
“陳百戶,”她指著“聚寶號”,“那艘船上的是什麼?”
陳默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臉色微變:“是佛郎機炮……嚴黨去年從廣東走私了十二門,說是‘防倭寇’,實則……”
“實則用來鎮壓起義軍!”林三嫂打斷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必須毀了它!”
陳默猶豫了一下:“駱指揮使隻說斷漕運,沒說毀火器……”
“駱安要的是證據!”林三嫂抽出腰間的火折子,“這佛郎機炮是嚴黨通敵的鐵證——你看那葡萄牙商人,分明是蒙古可汗派來的使者!”
她的話音剛落,葡萄牙商人突然舉起手,對著岸邊的錢麻子喊道:“錢大人!我們的‘茶馬契’呢?”
錢麻子掙紮著爬起來,從懷中掏出一卷羊皮紙,扔到船頭:“簽好了!每年十萬斤磚茶,換三千匹蒙古戰馬——夠你買通十個巡撫了!”
“很好!”葡萄牙商人獰笑著展開羊皮紙,“隻要這批佛郎機炮運到宣府,蒙古可汗就會撕毀與明朝的和議,南下劫掠!”
林三嫂的血液瞬間凝固。她終於明白嚴黨的陰謀——用佛郎機炮武裝蒙古騎兵,內外夾擊,顛覆大明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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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手!”她大喊一聲,縱身躍上一艘小船,朝著“聚寶號”劃去。
陳默反應極快,立刻命緹騎分出二十人跟隨。林三嫂的小船如離弦之箭,在運河上劃出一道水痕。她手中的火折子已經點燃,火苗在風中搖曳,映著她決絕的臉。
“聚寶號”上的葡萄牙商人發現了她,舉起火銃瞄準:“站住!否則我開槍了!”
林三嫂不閃不避,反而加快了劃槳的速度:“你開槍啊!看看是你的火銃快,還是我的火雷快!”
她從小船底部掏出一個陶罐,狠狠砸向“聚寶號”的船舷。陶罐碎裂,火藥撒在船板上,遇火即燃。
“不好!”葡萄牙商人臉色大變,轉身想跑,卻被林三嫂追上。她手中的雁翎刀劃出一道寒光,砍斷了他的手腕。羊皮紙“茶馬契”飄落水中,被浪花卷走。
與此同時,陳默率領的緹騎也登上了“聚寶號”。他們與起義軍戰士並肩作戰,很快控製了船上的葡萄牙商人。林三嫂則衝向船尾的佛郎機炮,舉起火把點燃了炮管旁的火藥桶。
“轟隆!”
一聲巨響,“聚寶號”的船尾炸開一個大洞。海水湧入船艙,佛郎機炮連同整艘船一起,緩緩沉入運河深處。
“佛郎機炮……沒了……”葡萄牙商人癱坐在地上,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