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七童的意識從無邊黑暗的泥沼中掙紮浮出,每一次思維的轉動都帶來沉重的凝滯感,仿佛靈魂被凍結在萬載玄冰之中。沒有劇痛,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被徹底掏空的虛脫,以及一種……背負著整個山嶽的……沉重感。
他極其艱難地、緩慢地掀開如同灌了鉛的眼皮。
視野模糊,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沾染了血汙的毛玻璃。幽暗的光線來自兩側冰冷的金屬牆壁上零星鑲嵌的慘綠磷石,將狹窄的甬道塗抹成一片陰森詭異的暗青與慘綠交織的色調。
空氣乾燥,彌漫著濃烈的塵土、金屬鏽蝕以及……一種更深層的、仿佛無數歲月沉澱下來的血腥與絕望混合的……汙濁氣息。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極其狹窄、深邃的甬道之中。兩側是暗青色、布滿深深劃痕和乾涸黑褐色血汙的金屬牆壁,冰冷刺骨。頭頂是低矮的、同樣汙跡斑斑的金屬頂板,壓抑得令人窒息。前後方都隱沒在深沉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黑暗裡。身下是堅硬、冰冷、遍布著細碎砂石和不明金屬碎屑的地麵。
他嘗試挪動身體。
劇痛!如同潛伏的億萬隻毒蟲瞬間蘇醒,沿著神經末梢瘋狂噬咬!全身的骨骼仿佛被粗暴地拆解後又用生鏽的鐵釘重新鉚合,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悶痛。
左臂毫無知覺,扭曲成一個詭異的角度。右肩齊根而斷的傷口處,覆蓋的暗紅角質層大麵積崩裂,暗銀色的冰冷血液緩慢滲出,在身下冰冷的砂石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痕跡。
最讓他感到窒息和絕望的……是腰部以下!
那條猙獰的虺尾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是那柄沉重無比、布滿蛛網般慘白裂痕、通體黯淡無光的三色混沌刀鞘!
刀鞘冰冷、堅硬,如同最沉重的玄鐵棺槨,緊緊貼合、甚至可以說……深深“嵌合”在他的腰部以下!鞘身末端沉重地陷入地麵的砂石之中,仿佛生了根!一股沉重、冰冷、如同背負著整個山嶽般的巨大壓力感,順著腰椎的連接處……源源不斷地傳來!
每一次試圖挪動這“刀鞘下肢”的意念,引發的不是移動,而是腰椎處撕裂靈魂般的劇痛和刀鞘本身的……冰冷惰性與……抗拒感!
它不再是外物,而是……徹底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成為了他無法擺脫、沉重異常的……下半身!
同時,一股微弱卻清晰無比的……吮吸感,從緊貼胸膛的刀鞘深處傳來……如同跗骨之蛆,貪婪地、緩慢地……汲取著他體內殘存的生命精氣和被血月改造後殘留的冰冷能量……來維持著自身瀕臨崩潰的封印結構以及……最基本的存在!
陳七童躺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如同被釘在標本架上的殘破昆蟲。巨大的悲涼和一種被徹底褻瀆、被命運玩弄的冰冷麻木,如同黑色的潮水,淹沒了他殘存的意識。阿陰沉寂。玉佩化鞘。身體徹底淪為承載封印凶刃的活體基座。前路……隻有這幽暗、死寂、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未知甬道。
“嗬……嗬……”沙啞破碎的呻吟從他乾裂的嘴唇中擠出,瞬間被甬道死寂的空氣吞沒。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熟悉到讓他靈魂顫栗的……意念波動,如同冰層下掙紮的活魚,猛地……從緊貼胸膛的、那柄布滿裂痕的三色混沌刀鞘深處……逸散出來!
不是阿陰那溫潤的守護,而是……一種充滿了無儘痛苦、怨毒、不甘以及……一絲被強行封印壓製的……暴戾!這波動……屬於虺骨刃!
它在封印的牢籠中……蘇醒了?在貪婪地汲取著他的生命力……恢複力量?
陳七童的心猛地沉入穀底。這刀鞘封印並非萬無一失!它自身瀕臨破碎,而鞘中封印的凶物卻在緩慢複蘇!一旦它積蓄了足夠的力量……
更讓他靈魂顫栗的是,隨著虺骨刃這絲微弱意念的蘇醒,一股冰冷、蠻橫、充滿了原始吞噬本能對能量、對血肉)的意念波動,也如同漣漪般……順著刀鞘與他腰椎的連接……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他的識海!這是虺骨刃的本能!在無聲地……影響著他、同化著他!
絕望……冰冷的絕望再次上湧。
然而,就在這絕望的深淵邊緣——
嚓…嚓…嚓…
一陣極其輕微、卻帶著某種規律性的……摩擦聲,如同砂紙在粗糙的岩石上緩慢拖動,猛地……從甬道前方的……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幽幽傳來!
聲音由遠及近,緩慢而堅定!
一股冰冷、粘稠、帶著純粹毀滅欲望和……非人饑餓感的……氣息,如同實質的毒瘴,伴隨著那摩擦聲……緩緩地……彌漫開來!
危險!未知的、致命的危險!正在靠近!
陳七童瞬間警醒!殘存的意識如同繃緊的弓弦!求生的本能壓倒了絕望!他不能死在這裡!不能成為黑暗中那東西的口糧!更不能讓虺骨刃破封而出!
他掙紮著,用僅存的、尚能活動的左手骨爪雖然骨爪斷裂,指骨扭曲),死死摳住地麵冰冷的砂石和金屬碎屑!用儘這具殘軀內最後一絲殘存的力量,拖著那沉重如山的“刀鞘下肢”……艱難地……試圖向甬道後方……那同樣深沉的黑暗中……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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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作極其緩慢,如同垂死的蝸牛在爬行!每一次微小的挪動,都伴隨著腰椎處撕裂般的劇痛和肌肉纖維斷裂的悶響!
覆蓋身體的傷口再次崩裂,暗銀色血液滲出,在冰冷的地麵上留下斷斷續續的、冰冷的痕跡。沉重的刀鞘在砂石地麵上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沙沙”聲,在這死寂的甬道中如同驚雷!
“嚓…嚓…嚓…”
前方的摩擦聲……似乎……停頓了一瞬?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沙沙”聲所吸引?
緊接著!
摩擦聲驟然變得急促!那冰冷、饑餓的毀滅氣息……瞬間暴漲!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猛地……加速朝著陳七童的方向……靠近!
速度……遠超他蝸牛般的挪動!
死亡的腥風撲麵而來!陳七童甚至能感覺到地麵傳來的輕微震動!他猛地回頭!
幽暗的磷光下,甬道前方的黑暗中……一個……扭曲的、緩緩蠕動的……輪廓……漸漸顯現!
那並非骸骨生物,也不是尋常的活屍!
它的身體……呈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如同半融化蠟燭般的……灰白色!仿佛是由某種粘稠的石蠟和破碎的礦石強行捏合而成!肢體扭曲、形態不定,時而像人形,時而又如同多足的爬蟲!身體表麵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孔洞,孔洞中流淌著粘稠的、散發著微弱慘綠磷光的……半固態“石髓”!
沒有五官,隻有一張占據了半個“頭部”位置的、不斷開合的、由旋轉的鋒利碎石構成的……口器!碎石摩擦,發出那令人頭皮發麻的“嚓嚓”聲!空洞的眼窩如果那能稱為眼窩)位置,燃燒著兩點極其微弱、卻充滿了純粹饑餓與毀滅欲望的……慘綠磷火!
一股混合了岩石的冰冷、腐爛血肉的惡臭以及某種礦物毒素的……濃烈氣息,如同實質的毒瘴,瞬間充斥了整個狹窄的甬道!
石髓活屍!一種在幽冥死地深處、由怨魂與特殊礦物結合而成的……恐怖存在!以吞噬血肉和能量為生!
它那由旋轉碎石構成的口器猛地張大!一股濃烈的、帶著強烈腐蝕性的慘綠石髓霧氣,如同毒蛇吐信,猛地……朝著正在艱難挪動的陳七童……噴吐而來!
腥風撲麵!毀滅的氣息瞬間降臨!
避無可避!
“呃啊——!!!”陳七童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嘶吼!巨大的死亡威脅和虺骨刃蘇醒帶來的冰冷本能,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點燃了他靈魂深處最後一點餘燼!
他不再試圖挪動那沉重的“刀鞘下肢”,反而……用儘殘存的意誌,將體內那被刀鞘緩慢汲取、所剩無幾的冰冷力量……連同虺骨刃蘇醒帶來的、那股充滿毀滅欲望的意念洪流……全部……不顧後果地……灌注到他那條尚能活動的……扭曲左臂之中!
轟!
覆蓋左臂殘存骨鱗的暗紅幽光瞬間變得赤紅滾燙!如同燒紅的烙鐵!扭曲的五指骨爪猛地張開,斷裂的骨刺尖端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芒!
他沒有選擇攻擊那噴吐而來的石髓毒霧,而是……猛地……將這隻蓄滿了毀滅力量的骨爪……狠狠地……插入了身側那冰冷堅硬的……暗青色金屬牆壁之中!
噗嗤——!!!
堅硬的、不知名的金屬牆壁,在他這蘊含了亡命意誌和虺骨刃凶戾加持的亡命一擊下,竟如同腐朽的爛木般被輕易刺穿!五根骨爪深深沒入金屬,直沒至腕!
“給我……碎——!!!”
靈魂深處發出泣血的咆哮!他將灌入左臂的狂暴力量,連同胸腔內刀鞘中虺骨刃逸散出的、冰冷暴虐的毀滅意念,毫無保留地……通過插入金屬牆壁的骨爪……瘋狂地注入其中!
嗡——!!!
被插入的金屬牆壁猛地一震!表麵瞬間亮起無數道扭曲的、如同血管般虯結的暗紅紋路!一股混合了金屬本身的惰性、陳七童亡命意誌和虺骨刃毀滅本源的恐怖能量,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在這片金屬牆壁內部……轟然引爆!
轟隆——!!!
一聲沉悶卻極具穿透力的巨響!如同巨錘砸在了萬噸巨鐘之上!
陳七童插入骨爪的那片暗青色金屬牆壁,在他亡命的引爆下,猛地……向內凹陷、龜裂、然後……轟然崩碎!無數大小不一、邊緣鋒利如刀的金屬碎片、混合著內部的岩石碎塊和粘稠的黑色油汙……如同被引爆的霰彈槍,帶著撕裂空氣的恐怖尖嘯和毀滅性的衝擊波,朝著狹窄的甬道……狂暴激射而出!
首當其衝的,正是那噴吐著慘綠石髓毒霧、撲至近前的石髓活屍!
噗!噗!噗!噗!噗!
密集的、令人牙酸的撞擊與碎裂聲響起!石髓活屍那半融化的灰白身軀,在這狂暴的金屬風暴麵前,如同脆弱的陶俑!堅韌的石蠟狀組織被輕易撕裂、洞穿!
流淌著磷光的石髓如同膿液般四處飛濺!那旋轉的碎石口器被數塊鋒利的金屬碎片狠狠擊中,發出刺耳的摩擦碎裂聲!燃燒著慘綠磷火的“眼窩”瞬間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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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擊波緊隨而至!如同無形的巨錘,將石髓活屍那扭曲的身體狠狠掀飛、砸在對麵冰冷的金屬牆壁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更多的身體組織崩裂、脫落!
整個甬道劇烈地搖晃起來!頭頂低矮的金屬頂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簌簌落下大量灰塵和細小的金屬碎屑!兩側牆壁的慘綠磷石光芒劇烈搖曳!
代價同樣是慘重的!
陳七童作為引爆的“原點”,承受了最恐怖的反衝力!插入牆壁的左臂,在爆炸的瞬間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嚓”聲!覆蓋的暗紅骨鱗徹底崩碎、剝落,露出下麵同樣布滿裂痕、滲出暗銀色血液的異化血肉!整條手臂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近乎粉碎性的扭曲!劇痛如同海嘯般席卷神經!
他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再次噴出一大口暗銀色的冰冷血液,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被巨大的衝擊波狠狠向後拋飛、翻滾!沉重的刀鞘下肢在金屬地麵上摩擦、撞擊,發出刺耳的聲響!意識瞬間模糊,世界天旋地轉!
那石髓活屍被炸得支離破碎,如同被踩扁的爛泥,癱在對麵牆壁下,流淌的慘綠石髓緩慢地蠕動著,試圖重新聚合,但速度極其緩慢,顯然受到了重創。那冰冷的饑餓意念也萎靡了下去。
陳七童重重地摔在十幾丈外的甬道地麵上,翻滾了幾圈才停下。他仰麵朝天,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肺腑撕裂的劇痛。
身體如同被徹底碾碎的破布娃娃,連抬起眼皮的力氣都幾乎耗儘。左臂徹底報廢,軟綿綿地癱在身側。唯有緊貼胸膛的冰冷刀鞘,依舊在緩慢地、貪婪地……吮吸著他近乎枯竭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