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那雙布滿血絲、充滿恐懼與審視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每一個突擊隊員的臉,最終定格在林墨身上。她手中緊緊攥著一個類似能量匕首的簡陋武器,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身體微不可察地顫抖著,像一隻受驚過度、隨時可能暴起或崩潰的小獸。
“回答我!你們……到底是什麼?”她的聲音沙啞而尖銳,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
林墨沒有立刻回答,他緩緩抬起雙手,做了一個代表“無害”且“停止”的手勢,同時示意身後同樣緊張的張猛等人放鬆戒備。他靈魂深處的【混沌星雲】緩緩流轉,一股溫和而堅定的、混合了“生命之源”生機與“歸墟”包容特性的意念波動,如同暖流般輕柔地向前蔓延,試圖安撫對方幾乎繃斷的神經。
“我們是救援者。”林墨的聲音低沉而平穩,穿透了避難所內壓抑的寂靜和遠處隱約傳來的、令人不安的嗡鳴,“來自希望號,受‘虛空之低語’的墨菲斯先生委托,前來調查前哨失聯事件。我們是真實的,伊芙琳研究員。”
他準確地叫出了她的名字——這是莉娜剛剛通過破解的避難所內部人員日誌查到的信息。
伊芙琳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似乎“墨菲斯”這個名字觸動了她某根緊繃的弦。但她眼中的警惕並未完全消散,反而更加銳利地盯著林墨:“證明!拿……拿證據出來!它們……‘蜉蝣’……最擅長編織謊言,窺探記憶,製造……最渴望見到的幻影!”
她的話語邏輯有些混亂,但意思明確。那所謂的“虛空蜉蝣”不僅吞噬物質,更能影響心智,製造幻覺。
林墨心念電轉,瞬間有了主意。他沒有去掏可能被懷疑是幻象的數據板,而是直接通過裝甲的外部揚聲器,播放了一段音頻。那是墨菲斯在委托時留下的一段加密識彆碼被莉娜解碼後,附帶的一句簡短的口信:
“……告訴前哨的朋友們,‘搖籃’的遺產不容玷汙,低語永不斷絕。”
這句看似沒頭沒腦的話,卻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伊芙琳內心深處某個緊閉的閘門。她猛地瞪大眼睛,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緊握的“武器”“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淚水毫無征兆地奪眶而出,混合著臉上的汙垢,留下兩道清晰的痕跡。
“是……是墨菲斯先生的暗語……隻有我們內部……”她哽咽著,最後一道心理防線終於崩潰,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軟下去。
離她最近的一名突擊隊員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醫生!檢查她的身體狀況!”林墨立刻下令。隊伍中隨行的醫療兵迅速上前,拿出便攜式掃描儀和營養劑。
“脫水,營養不良,極度疲勞,精神高度緊張導致的內分泌紊亂……但沒有明顯外傷,也沒有被那種‘鏽蝕’物質直接感染的跡象。”醫療兵快速彙報,“她需要立刻補充水分和營養,最好能睡一覺。”
張猛看著伊芙琳這副慘狀,又想起外麵走廊裡那些死狀淒慘的乾屍,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旁邊的金屬牆壁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操!到底是什麼鬼東西把好好一個空間站禍害成這樣!”
“猛子。”林墨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控製情緒。彆忘了莉娜的分析。”
張猛愣了一下,猛地想起“虛空蜉蝣”會被強烈情緒吸引,趕緊深吸幾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怒火和煩躁,嘴裡嘟囔著:“知道了知道了,老子就當自己是個木頭人……”
這略顯滑稽的自我安慰,讓原本凝重緊張的氣氛稍微緩和了一絲。幾個突擊隊員嘴角忍不住微微扯動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了嚴肅。
伊芙琳在喝下一些營養液,又接受了一點溫和的鎮靜劑後,狀態稍微穩定了一些。她靠在醫療兵搬來的一個補給箱上,雙手捧著一個加熱過的自熱食物包,溫暖的感覺似乎讓她找回了一點現實感。
“謝謝……謝謝你們能來。”她抬起頭,看著林墨,眼神裡的恐懼消退了不少,但深藏的悲傷和後怕依舊濃鬱,“我以為……我們都會被永遠困在這裡,變成……變成那些‘東西’的一部分,或者在那無儘的‘噩夢’中徹底瘋掉……”
“能告訴我們,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嗎?”林墨蹲下身,與她平視,語氣儘可能溫和,“從你們發現‘虛空蜉蝣’樣本開始。”
伊芙琳的身體又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她用力閉了閉眼睛,仿佛在驅散某些可怕的畫麵,然後才用依舊帶著些許顫抖的聲音,開始了敘述:
“最初……它們就像星雲裡自然存在的塵埃,微小,無害,甚至……有點美麗,在顯微鏡下像會發光的微小水母。我們發現它們對信息流有獨特的親和性,甚至能被動記錄周圍的環境數據……我們認為找到了一個天然的信息存儲寶庫。”
她的眼神陷入回憶,帶著一絲當初的憧憬,但很快被痛苦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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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研究深入了。我們發現它們並非完全被動,它們會對特定的信息模式產生‘共鳴’,尤其是……強烈的情緒波動編碼的信息。興奮、喜悅……還有恐懼、絕望。”
“事故發生在第七實驗室。一個研究員……他在進行高強度情緒模擬測試時,設備過載,他的……他的恐懼情緒,如同洪流般被樣本群捕捉、放大……”伊芙琳的聲音帶上了哭腔,“它們‘醒’了。不再是溫順的共生體,而是變成了……貪婪的、吞噬一切的掠食者。它們開始瘋狂增殖,不再是微觀個體,而是融合成了你們看到的那種……‘活性鏽蝕’。”
“它們吞噬能量,吞噬物質,更可怕的是……它們吞噬‘信息’和‘秩序’。它們將有序化為無序,將結構分解為混沌。而且,它們擁有了某種……集群意識,不再是散亂的個體,而是一個統一的、渴望將一切拉入寂靜與虛無的……‘整體’。”
“它們能感知我們的思維,尤其是強烈的恐懼和絕望。它們會利用這些情緒,編織出逼真的幻境……讓你看到最想見的親人,聽到最渴望的承諾,或者……重現你最恐懼的噩夢。很多人……不是在物理上被吞噬,而是在無儘的幻覺中精神崩潰,要麼自我了斷,要麼主動走進了那片‘鏽蝕’之中……”
伊芙琳的聲音越來越低,充滿了無助和悲傷:“我們試圖抵抗,切斷能源,隔離區域……但沒用的,它們無處不在,甚至能通過數據流和能量輻射傳播。避難所是最後的安全區,我們靠著幾台老舊的‘搖籃’遺跡出產的諧振器,勉強乾擾著它們的感知,才苟延殘喘到現在……但能量也快耗儘了……”
她抬起淚眼,看著林墨:“你們進來時,我……我以為又是它們製造的幻影。之前……就有過好幾次,它們偽裝成救援隊……”
眾人默然。可以想象,在希望與絕望之間反複橫跳,看著同伴一個個在幻覺中崩潰或消逝,是何等殘酷的折磨。張猛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安慰的話,卻又覺得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最終隻是重重歎了口氣。
林墨沉默地聽著,腦海中飛速整合著信息。伊芙琳的敘述印證並豐富了莉娜和蘇婉的分析。“虛空蜉蝣”的特性——信息共生、情緒吸引、集群意識、熵增加速、幻境編織——構成了一個清晰而恐怖的輪廓。
“你剛才提到,‘搖籃’遺跡的諧振器?”林墨抓住了關鍵點。
伊芙琳點了點頭,指了指旁邊那幾個散發著微弱藍光的儀器:“是的。前哨建立之初,墨菲斯先生就提供了一些從‘鏽蝕星雲’內某些‘搖籃’遺跡中發掘出的設備,說是能對抗星雲內的一些‘古老乾擾’。沒想到……最後是它們救了我們幾個。這些諧振器發出的特定頻率,能有效乾擾‘蜉蝣’的集群意識和信息吞噬過程,讓它們把這裡視為‘無序’區域,或者說……‘不好吃’的東西。”
“果然和‘搖籃’有關……”林墨若有所思。墨菲斯和“虛空之低語”組織,與這古老的“搖籃”文明關聯匪淺。
“伊芙琳,”林墨繼續問道,“前哨的主要研究數據,特彆是關於‘虛空蜉蝣’和星雲內‘搖籃’遺跡的掃描數據,還有備份嗎?我們需要這些情報。”
伊芙琳掙紮著坐直身體,指向避難所內側一個被額外金屬板加固的服務器機櫃:“核心數據庫……物理隔離備份,就在那裡。主控密碼是……但我需要親自操作,裡麵有些分區需要我的生物密鑰和動態密碼。”
就在這時,負責警戒通道口的隊員突然發出警示:“隊長!外麵的‘鏽蝕’物質活動加劇了!它們好像……在重新聚集!”
通過隊員共享的裝甲外部攝像頭畫麵,可以看到走廊儘頭,那些原本因為諧振器乾擾而相對平靜的暗色物質,此刻正如同被驚擾的蟻群,開始更加活躍地蠕動,並且似乎在嘗試著向避難所的方向,進行著一次比一次強的衝擊。諧振器發出的藍光開始出現細微的閃爍,顯然壓力大增。
“是剛才的情緒波動,還是……它們適應了乾擾?”張猛立刻緊張起來。
“可能是我們帶來的‘有序’信息太多,吸引了它們。”林墨冷靜分析,“伊芙琳,我們必須立刻行動,拿到數據,然後撤離。這裡撐不了多久了。”
伊芙琳臉上閃過一絲恐懼,但很快被一種決絕取代。她掙紮著站起身:“我跟你們去!數據下載和銷毀程序必須由我啟動,否則會觸發最後的信息抹除協議,那是為了防止研究數據落入……‘不該落入’的存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