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號如同一條遍體鱗傷的巨鯨，悄無聲息地潛伏在巨大的廢墟殘骸陰影中。遠處，“律者”攻擊艦與暗紫色艦船之間的戰鬥仍在繼續，幽藍與暗紫的能量風暴在虛空中撕扯出詭異的裂痕，即便隔著遙遠的距離，也能感受到那規則層麵碰撞傳來的陣陣悸動。
艦橋內，氣氛並未因暫時脫險而輕鬆多少，反而彌漫著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與高度緊張後的虛脫感。警報聲雖然稀疏了許多，但引擎過載、護盾能量枯竭、多處係統損傷的紅色提示依舊刺眼。
莉娜癱在操作椅上，額前的發絲被汗水黏在臉頰，她大口喘著氣，手指還在無意識地微微顫抖——剛才那番極限操作對她的精神和體力都是巨大的消耗。她甚至懶得去擦汗，隻是盯著主屏幕上遠處那場“狗咬狗”的戰鬥，嘴角扯出一個沒什麼力氣的弧度：“嘿……打吧，打狠點……最好同歸於儘……”
“引擎冷卻係統正在全力運轉，但核心溫度依舊超標百分之四十，至少需要六個標準時才能恢複基礎機動能力。”蘇婉的虛擬影像懸浮在控製台旁，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但影像邊緣偶爾出現的細微數據擾動，顯示她的計算核心也承受了巨大負荷。“護盾發生器過載燒毀了三個主要節點，修複需要材料和時間。艦體結構損傷十七處，其中三處位於關鍵承壓區……”
她一項項彙報著受損情況，每報出一項，艦橋內的氣氛就凝重一分。希望號現在的狀態，比剛逃出“井中之影”追逐時好不了多少，甚至更糟——至少那時引擎還能跑。
“能修嗎？需要多久？”林墨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來。他沒有離開醫療艙，雖然靈魂“基石”已修複，但連續高強度調用規則力量帶來的精神疲憊仍需恢複，而且他需要保持與“規則基岩”的微弱共鳴以監控“鍛爐”空間的情況。
莉娜掙紮著坐直身體，調出工程麵板，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敲擊，估算著：“引擎硬修不行，但可以搭建臨時能量分流和強製冷卻回路，讓它在低功率下先動起來，大概……四個小時。護盾節點需要更換，我們庫存的通用型號匹配度隻有百分之七十，效果會打折扣，而且材料隻夠修兩個節點，最多恢複百分之四十的護盾強度。結構損傷……張猛的人正在用速凝納米修補劑處理，能暫時穩住，但彆指望進行高機動動作了。”
她頓了頓，補充道：“最關鍵的是能源。剛才那波操作幾乎耗儘了反應堆的冗餘儲備，現在連維持維生係統和基礎傳感器全開都有點捉襟見肘。得想辦法補充，或者……大幅降低能耗。”
“能耗可以降。”蘇婉接口道，“非必要係統全部進入最低功耗休眠狀態，維生係統隻維持核心區域，部分區域的照明和重力可以暫時關閉。但即便如此，以現有能量儲備，我們也隻能在這片區域潛伏不超過四十八個標準時。”
四十八小時。這就是他們修複和思考下一步行動的全部時間窗口。
“明白。”林墨的聲音依舊沉穩，“先按這個方案執行。蘇婉，你繼續遠程監控那兩方的戰鬥，分析數據，尤其是那艘暗紫色艦船的詳細情報。莉娜，抓緊時間搶修。張猛，加強內部巡邏和隱蔽警戒，防止有漏網的偵察單位摸過來。”
“放心吧老大！”張猛的聲音從通道裡傳來，伴隨著他粗重的腳步聲和指揮陸戰隊員布防的吼聲，“老子把能動彈的小夥子都撒出去了，這堆破爛就是咱們最好的掩護！那些鐵罐頭和紫茄子想找到咱們，沒那麼容易！”
命令下達，希望號內部再次忙碌起來，隻是這一次的節奏透著一股精疲力竭的壓抑。燈光被調暗，非關鍵區域的廊道陷入黑暗，重力減弱，給人一種飄忽不定的失重感。船員們默默執行著指令，臉上都帶著疲憊，但眼神中大多還保持著堅定的光芒——林墨指揮官的回歸和剛才的成功脫險，給了他們莫大的信心。
醫療艙內，林墨結束了通訊，緩緩靠回床頭。靈魂“基石”穩固地脈動著，那種充盈而強大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更加沉甸甸的責任感。“搖籃”文明的記憶碎片不時在他意識中浮現，那些先驅者最後的呐喊與期盼，如同烙印般深刻。他們賭上一切守護的“變數”，如今似乎正係於自己身上。
他嘗試著更深入地梳理那些新獲得的記憶碎片。關於“噬界之暗”的早期形態，關於“叛離者”最初的背離，關於“園丁”網絡是如何逐漸失效的……信息依舊殘缺，但拚圖正在一點點完善。而關於那艘暗紫色艦船……他努力回憶，終於從幾個極其破碎的畫麵中捕捉到了一些線索：那是一種被稱為“虛空蜉蝣”或“心靈竊賊”的種族殘餘？不，更像是某種被“虛無”力量深度汙染後異化的靈能文明造物，它們崇拜“終末”，以吞噬文明遺產和智慧生命的靈性與記憶為生，善於潛伏、偽裝和精神侵蝕……難道就是“歸亡使者”的一種？還是“噬界之暗”更直接的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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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沉思時，艙門滑開，伊芙琳端著一個托盤輕輕走了進來。托盤上是一管高能營養劑和一杯散發著清新氣味的、用艦上培養艙裡最後一點寧神草泡的茶。
“指揮官，莉娜讓我送過來的，她說您需要補充能量。”伊芙琳將托盤放在床頭的小桌上，聲音輕柔，眼神裡還殘留著一絲未散去的驚懼，但更多的是關切。她剛才在艦橋上親身經曆了那場驚心動魄的逃亡，對林墨力挽狂瀾的指揮充滿了感激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依賴感。
“謝謝。”林墨接過營養劑一飲而儘，那寡淡的味道讓他皺了皺眉，隨即又端起茶杯，清香的氣味讓他精神微微一振。他看著伊芙琳依舊有些蒼白的臉，“剛才嚇壞了吧？”
伊芙琳輕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是有點……但更多的是後怕。如果不是您及時出手乾擾了那艘紫色船的滲透，我們可能……”她沒有說下去，轉而問道，“指揮官，那艘船……到底是什麼？它給我的感覺……非常不好，比‘律者’的冰冷秩序更讓人難受，是一種……黏膩的、想要鑽進腦子裡的惡意。”
林墨將茶杯放下，神色凝重：“根據我獲得的一些殘缺記憶，它很可能與‘噬界之暗’有很深的關聯，或許是某種被其力量扭曲腐化的靈能文明，專司竊取和毀滅文明的精神遺產。它們對‘搖籃’留下的‘規則基岩’如此渴望，恐怕不隻是為了力量，更可能是想吞噬其中蘊含的整個‘搖籃’文明的集體意識與知識，那對它們來說是至高的‘滋補品’。”
伊芙琳倒吸一口涼氣，臉色更白了：“吞噬文明意識？這……太邪惡了！”
“宇宙的黑暗麵，遠超出我們最初的想象。”林墨歎了口氣，“‘律者’追求絕對秩序，抹殺變數；‘噬界之暗’及其爪牙渴望終極的虛無與寂靜，吞噬一切存在；而這個‘暗影’……似乎專精於精神的腐化與文明的‘臨終掠奪’。我們麵對的敵人，一個比一個棘手。”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隻有醫療儀器發出規律的輕響。
“但我們不會放棄，對嗎？”伊芙琳抬起頭，眼神漸漸變得堅定，“就像‘搖籃’的先輩們一樣。”
林墨看著她，點了點頭：“不會放棄。隻要還有一絲希望，隻要還有人相信‘可能性’，我們就得走下去。”
這時，蘇婉的通訊請求接了進來，她的虛擬影像出現在醫療艙內。
“指揮官，對那場戰鬥的初步分析結果出來了。”蘇婉開門見山，調出了一係列數據和能量譜對比圖，“‘律者’攻擊艦的戰術模式符合其典型特征，強調秩序壓製和範圍淨化，但其能量輸出比我們之前遭遇的同類型艦高出約百分之十五，可能經過了針對性強化。而暗紫色艦船……”
她放大了暗紫色艦船的能量反應細節：“其攻擊方式主要為高強度的精神衝擊波和一種奇特的‘概念腐蝕’光束。精神衝擊對‘律者’單位的電子意識乾擾效果有限，但‘概念腐蝕’光束對‘律者’的秩序護盾和艦體結構有顯著的瓦解作用，原理似乎是強行注入‘混亂’、‘無序’、‘衰敗’等負麵概念，與秩序力量產生劇烈衝突。這印證了您的判斷，它們的力量本質偏向‘虛無’側。”
“戰況如何？”林墨問。
“目前處於僵持階段。”蘇婉調出實時模擬圖，“‘律者’攻擊艦防禦堅固，火力強大，但缺乏應對這種‘概念腐蝕’攻擊的有效手段，護盾損耗速度是正常情況的二點三倍。暗紫色艦船靈活詭異，攻擊刁鑽，但其艦體似乎對純粹的秩序能量攻擊抗性較弱，已經出現了多處損傷。雙方都在嘗試尋找對方弱點，短時間內恐怕難以分出勝負。但值得注意的是，”蘇婉將畫麵切換到“鍛爐”空間方向，“它們在交戰過程中，都刻意避開了‘鍛爐’壁壘所在的區域，似乎都不想過度破壞那裡。”
林墨沉吟：“看來‘規則基岩’對它們都至關重要。這對我們來說既是機會，也是風險。一旦它們任何一方取得優勢，或者達成某種臨時協議，首要目標都會重新指向‘鍛爐’和我們。”
“是的。”蘇婉表示同意，“我們需要在它們分出勝負或停火之前，做出決斷。是嘗試返回‘鍛爐’利用基岩做些什麼，還是趁它們交戰，尋找機會徹底離開這片碎片區域？”
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返回‘鍛爐’或許能借助基岩的力量，甚至找到徹底解決‘基石’隱患或獲得更強力量的方法，但風險極高，很可能再次被卷入戰場。離開則相對安全，但意味著放棄“搖籃”留下的寶貴遺產和可能的關鍵情報，且希望號的狀態能否支撐長途跋涉回到相對安全的星域也是未知數。
林墨沒有立刻回答，他需要權衡，也需要聽聽其他人的意見。
就在此時，艦橋傳感器部門突然傳來了緊急通訊，負責監控外部環境的技術員聲音帶著一絲驚疑：“報告！檢測到異常的空間波動！來源……來源不在交戰區域，也不在‘鍛爐’方向，是在……我們側後方，那片大型殘骸帶的深處！波動特征……非常微弱，但極其穩定，像是……某種長期運行的空間裝置或……隱蔽的通道入口？！”
這個消息如同投入平靜水麵的石子，讓所有人精神一振！
難道這片看似死寂的“搖籃碎片”裡，還隱藏著其他秘密？一個可能不為人知的通道，或者……另一個“搖籃”設施的入口？
林墨的眼神銳利起來。這或許是一個變數，一個可能打破當前僵局的機會！
“能進一步探測嗎？確定具體位置和波動性質！”他立刻下令。
“正在嘗試，但乾擾很強，那片殘骸帶的結構非常複雜，而且波動似乎有某種屏蔽機製……”技術員回答。
“蘇婉，配合分析！莉娜，修複工作優先保證傳感器和隱蔽移動能力！”林墨快速做出決斷，“我們先不急於決定去‘鍛爐’還是離開。這個新發現，必須探查清楚！”
希望號如同一頭被新氣味吸引的傷獸，在殘骸的陰影中，悄然調整了姿態，所有尚能工作的傳感器如同觸角般，小心翼翼地向那片傳來異常波動的殘骸深處探去。
遠方的戰鬥還在繼續，而近處的陰影中，新的謎團正在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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