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號的機庫艙門緩緩打開，那艘破舊的加速派運輸艦如同受傷的野獸般蹣跚駛入。當艙門關閉、氣壓平衡的指示燈亮起時，林墨幾乎是用儘最後力氣才推開艙門，跌跌撞撞地踏上希望號熟悉的甲板。
然後，他看到了她。
蘇婉站在機庫中央，身後是兩列整齊排列的希望號船員。她依舊穿著那身整潔的製服，頭發一絲不苟地束在腦後，但林墨注意到她眼底的陰影和微微泛紅的眼眶——那是長期缺乏睡眠和過度憂慮的痕跡。
“歡迎回來，指揮官。”蘇婉的聲音平穩，但每一個字都像經過精密計算般準確，“醫療小組已經準備好，張猛中士和鐵砧中士會被送往醫療區。扳機中士，請你也接受檢查。”
三名醫療機器人迅速上前，從運輸艦裡小心翼翼地將鐵砧的擔架抬出，張猛和扳機被護工攙扶著走向醫療區。
林墨想說什麼，但蘇婉打斷了他：“你的身體狀況掃描顯示靈魂層麵損傷嚴重，必須立即接受治療。所有情報同步可以在醫療艙進行。”
“現在沒時間治療。”林墨搖頭，“地球的情況——”
“——正在惡化，但還沒有到無法挽回的地步。”蘇婉走上前，距離林墨隻有一步之遙。這個距離，林墨能聞到她身上熟悉的消毒水和電子元件的混合氣味，能看到她製服領口下微微起伏的呼吸，“你在搖籃之墓淨化了oega001與典獄長的融合體，阻止了加速派獲取完整數據。這為我們爭取了至少一周的時間。現在，你需要至少四小時的治療穩定靈魂狀態，否則在接下來的行動中，你有87的概率因靈魂崩解而死亡。”
她的語氣冷靜得像在陳述實驗數據，但林墨聽出了其中壓抑的情緒。
“如果我死了呢？”他問。
蘇婉的嘴唇抿緊了一瞬：“那將導致‘鑰匙’職能中斷，世界引擎部件無法集齊，地球防禦戰成功率下降42，人類與聯盟文明存續概率低於15。”
“所以，你是出於戰術考慮才要我接受治療？”林墨看著她。
這一次，蘇婉沉默了更久。她避開了林墨的視線，看向醫療機器人的方向：“李靜總指揮、艾薩拉女王、卓瑪將軍正在會議室等待。莉娜也在，她有一些……發現。四小時後，無論治療是否完成，會議都將開始。”
她轉身要走，但林墨抓住了她的手腕。這個動作讓他感到一陣眩暈，靈魂的裂痕傳來刺痛，但他沒有鬆手。
“蘇婉。”他輕聲說，“告訴我，你還好嗎？”
蘇婉的身體僵住了。她站在那裡，背對著林墨，肩膀微微顫抖。幾秒鐘後，她輕聲回答，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在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我計算了三千七百四十二種應對搖籃之錨的方案。成功率最高的隻有3.7。我分析了加速派所有已知行動模式，推演了他們可能的後手。我監督希望號的維修升級，協調星靈旅者的技術支援，與李靜保持二十四小時通訊鏈接，確保地球防線不出現致命漏洞。”
她轉過身，那雙總是冷靜如深潭的眼睛裡，此刻翻湧著林墨從未見過的情緒。
“但我沒有計算到的是，”蘇婉的聲音微微發顫，“當帕拉斯傳來你被困在空間夾層的消息時，我的思考模塊出現了0.3秒的空白。那是自係統激活以來，從未發生過的異常。”
她深吸一口氣，重新恢複平靜：“所以，指揮官，請接受治療。我需要你活著，不僅僅是作為‘鑰匙’，也是作為……”
她沒有說完，但林墨明白了。
“四小時。”他鬆開手，“四小時後，會議室見。”
醫療艙內，林墨躺在生命維持裝置中。無數細小的光絲連接著他的身體和靈魂，注入穩定的規則能量，修補那些脆弱的裂痕。顯示屏上，他的靈魂狀態圖譜如同摔碎後重新粘合的瓷器，雖然整體完整，但每一條裂縫都清晰可見。ega001的碎片起到了穩定作用。”醫療ai報告，“但它們與你的靈魂基質兼容性隻有73，長期來看存在排異風險。建議在本次危機結束後，前往‘園丁’遺跡尋找專業的靈魂修複技術。”
“知道了。”林墨閉上眼睛，但並非休息，而是在腦海中整理信息。
通過靈魂連接，他能模糊地感應到地球的情況。那個被稱為“搖籃之錨”的巨型結構已經上浮了三分之一，露出海麵的部分堪比一座小型大陸。它散發的規則擾動覆蓋了整個地球，導致全球氣候異常、地磁紊亂、電子設備大麵積失靈。
更糟糕的是，林墨能“聽”到搖籃之錨內部傳來的“聲音”——那不是真正的聲波，而是某種規則的“低語”。它在反複掃描地球，評估“汙染等級”，計算“淨化方案”。
而加速派……他們在哪裡？
這個問題在四小時後，當林墨走進希望號主會議室時，得到了部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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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裡坐滿了人。李靜的全息投影坐在主位左側——她本人還在東海基地主持大局；艾薩拉坐在右側，海族特有的銀藍色戰甲在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卓瑪坐在艾薩拉旁邊，風塵仆仆，顯然剛從地麵防線趕來；莉娜則站在主顯示屏前，手指在控製台上飛快操作，調出一組組複雜的數據圖表。
當林墨走進來時，所有人都看向他。
“靈魂穩定度74，勉強達到行動標準。”蘇婉跟在他身後，手中拿著數據板，“但嚴禁使用高階規則能力，尤其是涉及‘淨化’、‘定義’等對靈魂負荷較大的權能。違者可能導致立即崩解。”
“明白了，醫生。”林墨對蘇婉點點頭，然後走向主位，“現在，告訴我所有情況。”
李靜的全息投影首先開口：“全球緊急狀態已進入第三天。搖籃之錨的上浮導致太平洋周邊國家遭受海嘯襲擊，死亡人數已超過十萬，受災人口超過三億。全球能量網絡癱瘓37，通訊中斷52，部分地區的規則紊亂已經影響到了物理法則——東京出現了局部重力異常，新加坡的某些區域時間流速減慢了三倍。”
她的聲音疲憊但堅定：“我們已經啟動了‘方舟協議’，將儘可能多的人口向地下避難所和軌道空間站轉移。但按照搖籃之錨的能量增長曲線，七十二小時後，它的‘淨化程序’將達到臨界點。屆時，所有地表和近地軌道設施都將不再安全。”
艾薩拉接著說道：“海族嘗試了所有已知的深海武器，包括三件古代遺物。但搖籃之錨的外殼免疫一切物理和能量攻擊。我的族人……”她停頓了一下，“有十七位勇士在嘗試靠近時，被規則擾動直接分解成了基本粒子。”
卓瑪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那玩意兒到底怎麼才能停下？總得有個弱點吧？”
“有。”莉娜調出一組新的數據，“我在分析搖籃之錨的能量特征時，發現它與oega001有高度相似性。然後我調取了守墓人通過加密頻道傳來的資料——雖然不完整，但足夠拚湊出一些信息。”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複雜的結構圖：“搖籃之錨是搖籃文明留下的‘自動防禦係統’，設計目的是在檢測到‘噬界之暗’或類似高維威脅時，清除威脅源。但它有一個安全機製：為了防止誤判，係統內置了‘鑰匙認證協議’。如果有‘鑰匙’親自前往控製核心，並進行身份驗證，就可以中止或修改淨化程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墨身上。
“問題在於，”莉娜繼續說，“控製核心位於搖籃之錨的最深處。要抵達那裡，必須穿過至少七層規則防禦屏障，每一層都會對闖入者進行‘存在性檢測’。如果檢測到‘汙染’，闖入者會被立即分解。”
“汙染的定義是什麼？”林墨問。
“根據資料，‘汙染’指的是被噬界之暗或類似終末概念侵蝕的生命或物質。”莉娜回答，“但這裡有個矛盾——oega001的碎片現在就在你的靈魂裡。雖然它們已經穩定，但搖籃之錨的檢測係統很可能會把你判定為‘嚴重汙染源’。”
會議室陷入沉默。
這意味著，林墨這個唯一的“鑰匙”，可能根本無法通過檢測。
“有沒有繞過檢測的方法？”蘇婉問。
“理論上，有。”莉娜調出另一組數據，“如果有一個‘純淨度’足夠高的生命體與林墨建立深度靈魂連接，作為‘過濾器’，或許可以騙過檢測係統。但這樣的生命體……”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艾薩拉突然開口：“海族王族的血脈，經過深海聖泉千年洗禮，被認為是地球上最‘純淨’的生命形態之一。”
“但那樣你會……”卓瑪說到一半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