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號的食堂在清晨六點總是最熱鬨的。
這是艦船作息表裡為數不多所有人都能碰麵的時間——夜班人員剛下班，日班人員還沒上崗，而像張猛這樣隨時待命的突擊隊員，則習慣在這個時間點填飽肚子，準備應付一切突發狀況。
但今天的食堂氣氛有點不一樣。
張猛端著餐盤在長桌邊坐下，不鏽鋼餐盤裡的合成肉排和土豆泥冒著熱氣。他剛拿起叉子，對麵就坐下了三個人。
扳機、小王、還有從醫療室溜出來的老趙——昨天戰役中他被彈片擊中小腿，現在走路還一瘸一拐。
“猛哥，聽說你要帶隊去小行星帶？”扳機壓低聲音，眼睛卻亮晶晶的。
張猛咬了口肉排，嚼了兩下才說：“蘇婉指揮官的命令是機密任務，彆瞎打聽。”
“得了吧猛哥，全艦都知道了。”小王是個二十出頭的技術兵，鼻梁上架著副眼鏡，鏡片後的眼睛閃著興奮的光，“後勤部在準備偵察艇的特供燃料，工程部在改裝探測器，這還猜不到？”
老趙沒說話，隻是默默把一張紙推到張猛麵前。
那是一份請戰書。上麵歪歪扭扭簽了十七個名字，都是昨天戰役中的輕傷員。
“老趙你腿都這樣了還湊什麼熱鬨？”張猛皺眉。
“傷的是腿，不是手。”老趙拍了拍腰間的配槍，“偵察任務又不用跑馬拉鬆。而且……”他頓了頓，“我想給凱恩報仇。”
凱恩。那個叛離者妥協派的戰士，為了救林墨而犧牲的名字。
食堂突然安靜了幾秒。周圍幾張桌子的人都看了過來。
張猛放下叉子，掃視著周圍那一張張年輕的臉。有些人臉上還帶著傷，有些人胳膊上纏著繃帶，但所有人的眼神都一樣——不甘，憤怒，還有想要做點什麼的迫切。
“聽著。”張猛站起來，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半個食堂聽見，“我知道大家都憋著火。我比你們更憋。但是——”
他指了指食堂牆壁上掛著的電子屏幕，上麵滾動播放著地球各地的重建畫麵：“我們的家還在冒煙，我們的兄弟姐妹還在挖廢墟，我們的指揮官……下落不明。”
“所以現在不是拚命的時候，是動腦子的時候。”張猛坐下，繼續吃他的肉排，“這次任務是偵察，不是強攻。人去多了反而容易暴露。我隻需要五個最精銳的人，懂？”
扳機立刻舉手：“我！”
“你當然跑不了。”張猛白了他一眼，“電子對抗專家，蘇婉指揮官點名要的。”
小王和老趙還想說什麼，張猛擺擺手：“彆爭了。小王你留下，希望號的維修需要技術兵。老趙你好好養傷，以後有的是仗打。”
他三兩口吃完剩下的食物，端起餐盤起身：“都給我記住，活著才能繼續戰鬥。彆整天想著當英雄，林墨頭兒最討厭的就是這種送死行為。”
離開食堂時，張猛聽到身後有人在低聲議論：“猛哥越來越像林墨指揮官了……”
“廢話，跟了那麼久，能不像嗎？”
張猛沒回頭，但嘴角微微上揚了一點。
醫療艙，艾薩拉的修複進度比預期快了12。
星靈旅者的醫療隊帶來了他們稱為“神經織網”的技術——一種能在細胞層麵引導再生的納米機器群。此刻，這些微小的機器正在艾薩拉的脊椎斷裂處工作，像最精巧的織工，一點點重新連接斷裂的神經束。
“照這個速度，三天後你就能下床了。”星靈醫療官塔莉娜說道。她是個年輕(以星靈標準)的女性，銀色的長發在腦後束成簡潔的發髻，工作時總是一絲不苟。
艾薩拉躺在修複艙裡，感受著脊椎處傳來的麻癢感。那種感覺很奇怪，像是有一群螞蟻在骨頭裡爬，但同時又伴隨著新生的暖意。
“三天……”她喃喃道，“太慢了。”
塔莉娜停下手中的操作，認真地看著她：“女王陛下，我知道您急於重返戰場。但神經再生需要時間，強行加速隻會留下永久性損傷。您不想以後走路一瘸一拐吧？”
這話說得直白，甚至有些冒犯。但艾薩拉反而笑了——她已經厭倦了那些對她小心翼翼、畢恭畢敬的態度。
“你說得對。”她說，“那麼，在我臥床的這三天裡，有什麼我能做的？”
塔莉娜想了想，從隨身設備中調出一份數據：“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幫忙分析一些海族傷員的基因數據。星靈的技術對海族的效果有1015的個體差異，我們需要找到規律。”
艾薩拉點點頭。這是她能做的事——為她的族人做點事。
塔莉娜把數據傳送到修複艙的顯示屏上，正要離開，艾薩拉叫住了她。
“塔莉娜醫生，星靈旅者……你們對時間權能了解多少？”
這個問題讓塔莉娜的腳步停住了。她轉過身，銀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不多。”她誠實地說，“時間權能是園丁文明最核心的秘密之一，即使是星靈旅者，也隻繼承了部分記載。我們知道的隻是——時間權能不是武器，至少不完全是。它是一種……‘可能性編輯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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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性編輯器？”
“它能微調時間的流速，局部回溯，甚至創造短暫的時間循環。但它真正的力量在於，它能‘固化’某些可能性，讓本來隻是概率的事件變為必然。”塔莉娜走近幾步，聲音壓得更低，“根據記載，原旨派當年偷走時間權能坐標，是想用它做一件事——”
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他們想‘固化’噬界之暗必然蘇醒的可能性，並且加速這個進程。他們認為，既然終末不可避免，不如主動迎接，然後在終末中尋找‘新生’。”
艾薩拉盯著天花板，消化著這些話。主動迎接終末？這聽起來像瘋子才會有的想法。
但也許，在絕望中掙紮了五十多萬年後，瘋掉才是正常的。
“謝謝。”她說。
塔莉娜點點頭，離開了醫療艙。
艾薩拉閉上眼睛，開始分析屏幕上的基因數據。但她的思緒，已經飄到了數億公裡外的小行星帶。
林墨，如果你在，你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