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房的燭火被夜風吹得忽明忽暗。
蘇清漪守在床前,指尖攥著浸了溫水的帕子,反複擦拭陳默額角的冷汗。
她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自抬回來這半個時辰,他的體溫始終涼得不正常,連呼吸都輕得像落在棉絮上的羽毛。
"清漪姐,喝口參湯吧。"柳如煙端著青瓷碗從門外進來,水紅披帛掃過門檻時帶起一陣風,吹得床帳簌簌作響。
她眼尾的朱砂痣隨著動作輕顫,目光卻在陳默頸側停了一瞬——那裡的動脈跳動比常人慢了三倍,若不是學醫的人根本察覺不出。
蘇清漪接過碗,卻沒喝。
她盯著陳默蒼白的臉,喉間發緊:"昨日替我擋那刀時,他後背的傷還沒好全......"話音未落,帕子上的水突然滲進指縫,涼得她打了個激靈。
梁上的陳默閉著眼,耳中清晰傳來兩人的對話。
他能感覺到蘇清漪的指尖在自己眉骨上輕輕摩挲,像從前她批改文書時習慣性的動作。
係統新賜的"反偵斷息術"正沿著經脈遊走,將他的心跳壓成暮鼓般的節奏,連體溫都降了兩度——這是他特意留給趙懷仁的破綻。
窗外突然有花瓣飄落。
陳默睫毛微顫——那是柳如煙的暗號。
他聽見帕子"啪"地落在銅盆裡,接著是布料摩擦的窸窣聲。
一枚銅錢"叮"地滾到床腳,錢麵刻著的"寅三令"紋路在月光下泛著幽藍,正是歸墟堂最隱秘的聯絡信物。
魚,要上鉤了。
陳默的手指在被單下蜷起。
他能想象柳如煙此刻倚著廊柱繡花的模樣——帕子上的並蒂蓮針腳歪歪扭扭,實則每一針都在傳遞消息。
當銅錢滾到他手邊時,他終於緩緩睜眼,指腹蹭過錢麵刻痕,唇角揚起極淡的笑。
子時三刻,藥庫的青瓦上落了層薄霜。
天機門長老踩著瓦棱貓腰前行,腰間的百毒囊隨著動作發出細碎的碰撞聲。
她身後三個弟子提著短刃,鼻尖都沾著夜行用的鍋底灰——這是她們第三次潛入蘇府,勢必要拿到龍涎香配破魂毒。
"小心門檻。"長老壓低聲音,指尖在門框上摸出三道刮痕——這是她們昨日留下的標記。
藥櫃裡飄出熟悉的龍涎香,她懸著的心剛放下一半,就見最裡層的檀木匣虛掩著,露出半塊泛著金光的香料。
"動手!"她揮了揮手,三個弟子立刻撲向藥匣。
可當她們掀開香爐蓋的刹那,一股甜膩的香氣突然竄入鼻腔。
長老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的藥櫃開始重影——這不對,龍涎香該是清冽的!
"師姐!
她、她拿我的刀......"最年輕的弟子尖叫起來。
長老轉頭,正看見二弟子的短刃抵住三弟子的咽喉,眼神空洞得像被抽走了魂魄。
她想喝止,可自己的手也不受控製地摸向百毒囊,指甲深深掐進裝鶴頂紅的瓷瓶。
梁上的陳默垂眸看著這一幕。
他的"聽心術"清晰捕捉到混亂中的隻言片語:"趙管家說......東宮的人會來接我們......"最後那句"賜田三百畝"撞進耳朵時,他的指節在房梁上叩了三下——這是讓柳如煙記錄的信號。
當最後一聲慘呼消失在藥庫時,陳默從梁上躍下。
他拾起地上燒焦的"寅三令"碎片,在血泊中擺成箭頭形狀,尖端直指祠堂方向。
月光透過窗紙照在碎片上,像一滴凝固的血。
次日清晨的露水打濕了青石板。
鐵骨幫的大弟子踢開藥庫門時,差點被滿地血跡絆倒。"這......這是天機門的人!"他的聲音帶著顫,指著牆角半張灰袍。
趙懷仁趕到時,額角的汗正順著皺紋往下淌。
他盯著地上的令牌碎片,喉結動了動——那紋路他再熟悉不過,是當年東宮賜下的通行憑證,明明鎖在暗室的檀木盒裡,怎會出現在這裡?
"趙管家,這不是您前日丟的令牌嗎?"甜膩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柳如煙拎著個繡著蝴蝶的竹籃,正彎腰拾起碎片,"我昨日還見您在祠堂翻找,原來被人偷來做壞事了?"
圍觀的江湖弟子立刻竊竊私語。"怪不得天機門能摸進藥庫,合著有內鬼!東宮?
那不是和宰相府不對付嗎......"趙懷仁的臉漲得紫紅,剛要辯解,就見陳默的廂房窗紙被風掀起一角——那道藏在陰影裡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針。
陳默靠在床頭,看著窗外混亂的人群。
他能感覺到體內的內息正在翻湧,"反偵斷息術"的效果即將消散。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昨日柳如煙留下的銅錢,他聽見院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午時至——"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床沿。
陳默閉著的眼睫突然動了動,掌心的銅錢在被褥上壓出個淺印。
他的手指慢慢蜷起,像在攥住什麼即將破土而出的東西。
西廂房裡,傳來極輕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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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西廂房的窗紙被風掀起一角,陳默喉間那聲輕咳像投入深潭的石子,驚得蘇清漪手中的茶盞"當啷"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