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從山腹深處傳來,仿佛一頭沉睡萬年的巨獸猛然翻身。
陳默腳下的土地劇烈震顫,他身形一晃,立刻穩住下盤,目光如電,射向山下!
隻見他剛剛走過的那段羊腸小道,連同兩側的山壁,此刻正化作一道洶湧的黃色洪流,裹挾著巨石與斷木,以雷霆萬鈞之勢咆哮而下,瞬間吞噬了一切!
歸路,已斷。
這突如其來的天災,並未在他臉上激起半分波瀾。
他隻是平靜地調轉方向,朝著山腰處一縷若有若無的炊煙走去。
那裡,應該有個村落。
村子不大,依山而建,此刻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村民的臉上寫滿了對山崩的恐懼。
陳默的到來,並未引起太多注意,他隻說自己是避災的行者,便被村長安排在了一間空置的柴房。
夜幕降臨,暴雨如注,山體深處的轟鳴聲愈發密集。
陳默盤膝靜坐,卻忽然聽到一陣極有規律的、清脆的“叮鈴”聲,從屋外傳來,與狂風暴雨和山崩地裂的巨響格格不入。
他推門而出,眼前的景象讓他微微一怔。
隻見村中幾乎每家每戶的屋簷下,都懸掛著一枚小小的銅鈴。
而牽動銅鈴的,並非風,而是一根根從山坡高處延伸下來的細麻繩。
麻繩的另一端,赫然係著一隻隻半埋於土中的陶罐!
每一個陶罐的底部,都被精心打了個小孔,用以穿繩。
雨水與山坡上彙集的夜露,正一滴滴滲入罐中,當積蓄的重量達到某個臨界點,陶罐微微下沉,便會通過麻繩,輕輕拽動屋簷下的銅鈴,發出一聲清響。
這,竟是一條用陶罐串聯而成的“滴水哨道”!
村長家的祠堂裡,燈火通明。
一群半大不小的孩童,正圍坐在一塊大木板前,他們是村裡的“聽鈴班”。
每當銅鈴響起,為首的那個孩子便會在木板上用炭筆畫下一個點。
隨著時間推移,這些點竟連成了一條起伏的曲線!
“阿爺,卯時三刻,西坡的鈴鐺響得快了,一炷香響了九下!”一個虎頭虎腦的少年高聲喊道。
須發皆白的老村長立刻站起,他看了一眼那條陡然上揚的曲線,渾濁的眼中爆發出精光,斷然喝道:“是地脈躁動!快,通知大家,往東邊高地撤!西坡要塌了!”
村民們訓練有素,聞聲而動,井然有序地開始撤離。
陳默立於雨中,看著那幅簡陋的曲線圖,心頭巨震。
那曲線的走勢,那對震動頻率的判斷,竟與他簽到所得的《天子望氣術》中,關於“地龍翻身”前兆的“地脈躁動”圖譜,有著驚人的暗合之處!
他沒有上前指點分毫,隻是默默回到柴房,在村口那棵巨大的老槐樹下,靜靜坐了三日。
他看著村民們在災後重建,憑著世代相傳的經驗,調整陶罐的間距,加固深埋於土中的錨樁,甚至爭論著哪種麻繩在雨水浸泡後伸縮最小。
他們不需要神功秘籍,他們的生存本身,就是最高明的功法。
第四日清晨,天光乍亮。
陳默站起身,緩緩脫下腳上那雙已磨得薄如紙片、陪伴了他近二十年的草鞋,鄭重地將它置於老槐樹虯結的根部凹陷處,仿佛在交付一個沉甸甸的行囊。
他轉身,赤著腳,悄然離去。
就在他身形即將融入晨霧的刹那,祠堂門口,一個負責守夜的盲童忽然側耳傾聽,他小小的鼻翼翕動著,疑惑地對身旁的人說:“咦?剛才那陣風,走得像個人。”
千裡之外,北境邊城。
蘇清漪一襲素衣,正襟危坐於帥帳之內。
作為朝廷特派的災策評審,她麵前擺著一本由地方官吏呈上的《北境自救手劄》。
“蘇大家請看,”一名文官滿麵紅光,指著其中一頁,得意地介紹,“此乃我府衙獨創的‘鈴語傳災法’!以不同節奏的銅鈴聲,分彆代表旱、澇、蟲、疫四級警報,由各村長者統一調度,百裡之內,信息傳達暢通無阻!”
蘇清漪清冷的目光掃過手劄,翻到了後麵的演練記錄。
她指著其中一條問道:“五月初三,榆樹村因誤判蝗災,鳴‘蟲災鈴’,致使全村提前收割青麥,損失慘重。後續如何應對?”
文官一愣,連忙道:“此後,我等增設‘雙驗證製’!規定必須同時觀測到陶罐的夜間集水量低於三成,且田邊的鼠曲草葉出現大規模卷曲,方可確認旱情,鳴‘旱災鈴’。”
他以為這番補充會贏得讚賞,蘇清漪卻緩緩合上手劄,搖了搖頭。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帳中每一個人耳中:“你們管它叫製度,他們管它叫活命。”
當夜,蘇清漪在邊城客棧下榻。
窗外寒月如鉤,她剪下一片窗紙,精心疊成一雙小小的草鞋輪廓,用口脂染紅,貼在燭火映照的牆壁上。
昏黃的燈光下,那雙草鞋的影子被拉得狹長、巨大,仿佛有一個頂天立地的身影,正踏著不息的夜色,一步一步,走向更遠的遠方。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南方,瘴毒彌漫的百越林地。
柳如煙帶著幾名學堂裡最出色的學生,風塵仆仆地趕到疫區。
此地突發怪疫,患者儘皆昏睡不醒,氣息微弱,當地郎中束手無策。
然而,當她們抵達時,卻發現已有不少村婦自發組織起了“醒魂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