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焦土,名喚“鴉不渡”,意指連象征死亡的烏鴉,都不屑於飛越此地。
十年烽火,將此地的一切生機焚燒殆儘,隻餘下被高溫琉璃化的地表,和風中永不消散的鐵鏽與血腥味。
陳默的步履踏上這片死寂之地,發出“咯吱”的脆響,仿佛踩在無數亡魂的枯骨之上。
他本能地想繞開這片不祥之地,腳步卻在下一刻頓住。
視線儘頭,幾個瘦小的身影正蹲在龜裂的土地邊緣,像是在舉行某種古老而虔誠的儀式。
他們是些七八歲的孩童,衣衫襤褸,麵黃肌瘦,手中卻緊緊攥著破碎的陶片,正小心翼翼地從地縫深處刮取著一層灰黑色的粉末,而後珍而重之地倒入一個缺了口的小陶罐裡。
陳默悄無聲息地走近,一個為首的少年警惕地抬起頭,黑亮的眸子毫無懼色,反而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莊重。
“你在做什麼?”陳默的聲音沙啞而溫和。
少年看他不像惡人,便挺直了小小的胸膛,用一種近乎傳授秘辛的口吻說道:“老師說過,死地裡會留下三樣東西:深埋的老根,燒不儘的灰種,還有裝過東西的舊罐。我們把灰種刮出來,就能讓地重新活過來。”
陳默心頭劇震,他蹲下身,目光落在少年那隻破舊的陶罐裡。
隻見那灰黑色的粉末之下,隱約可見幾粒尚未完全碳化的草籽,正因罐內殘存的微末濕氣,透出一絲幾乎無法察身辨的、瀕死的生機。
他沒有再說話,隻是在孩童們專注於“刮種”時,指尖微動,一小撮自係統空間取出的、混合了多種靈壤與微量元素的“九天息壤”粉末,悄無聲息地隨風飄入那隻陶罐之中。
他轉身離去,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遠方灰蒙蒙的天際線。
七日後,十裡之外的一處簡陋驛站。
陳默臨窗而坐,正聽著南來北往的旅人高聲談論著一樁奇聞。
“你們聽說了嗎?‘鴉不渡’那片鬼地,竟然長出了綠線!”一個剛從北邊過來的行商,滿臉不可思議地比劃著,“就那麼幾條細細的綠線,像是用筆畫上去的!當地人都說,是孩子們用‘命土’泡了水,硬生生澆活的!”
陳默端起粗瓷茶碗,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望向“鴉不渡”的方向,心中了然。
他們已經不再需要等待天降甘霖的救贖,他們學會了如何從死亡的灰燼中,親手提取出那一線生機。
同一時間,大周南境,一座因疫病而廢棄多年的村莊——“絕戶村”。
蘇清漪一襲素衣,站在這座死氣沉沉的村落前。
她受新帝之邀,前來此地重建“自救學堂”。
然而,幸存的老人們蜷縮在臨時搭建的窩棚裡,眼中滿是恐懼,他們寧願餓死,也不敢去碰那片他們口中“會噬人的病土”。
蘇清漪沒有長篇大論地勸解。
她隻是讓隨行的學生,每日從村中各處取一瓶井水、一包土樣回來,在眾人麵前用銀針和試紙檢測。
半月之後,在所有村民驚疑不定的注視下,蘇清漪命人架起大鍋,當眾將一捧黑漆漆的“病土”倒入鍋中,加水煮沸。
在滾滾的黑湯中,她依次加入了艾葉、鼠曲草粉末和發酵過的豆渣,熬成一鍋氣味古怪的糊狀物。
隨後,在死一般的寂靜中,她親手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細細品嘗後,平靜地對所有人說:“毒,不在土裡,而在人心裡那份散不去的恐懼。”
當晚,一個老婦人趁著夜色,偷偷潛入學堂,跪地哀求,說她的小孫兒腹瀉不止,恐是染了舊疫。
蘇清漪沒有開藥,反而提著燈籠,將她引到村外一處新挖開的溝渠旁。
“你看,”她指著渠中在月光下清亮流淌的水,“這水清得像眼淚。但它流過的地方,那些被火燒過的草根,都重新活了。”
老婦人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溝渠兩側,果然冒出了一片星星點點的嫩綠。
第二日清晨,天還未亮,村中便響起了鐵鍬挖土的聲音。
村民們竟自發地開始清理堵塞的溝道,沿著水流的方向,讓活水流遍每一寸乾涸的田地。
溝渠的儘頭,有人用石頭立起一塊簡陋的石碑,上麵刻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此處無神,唯有試過的人來過。”
西南邊陲,霧瘴繚繞的群山之中。
柳如煙正帶著她的學生們,為附近一個山民部落的怪病而奔走。
數月以來,部落中已有數十人突然失語,狀若癡呆,當地巫醫束手無策,皆言是山鬼作祟。
她率人溯溪而上,查遍水源,卻發現溪流清澈,並無毒物。
直至一處陡峭的岩壁下,她才發現端倪——那岩壁正不斷滲出一種乳白色的液體,混入溪水之中。
她取樣查驗,發現這液體飽含一種微量堿性礦物,無色無味,但長期飲用,會逐漸麻痹喉部神經,導致失聲。
正當她苦思對策之際,一個放羊的牧童哼著小調路過。
他見自家山羊飲了溪水後,開始不停地打嗝伸脖,便隨手從崖邊扯下一把青翠的藤蔓,搓出汁液,塗抹在羊嘴內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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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它吃點‘醒喉草’,就好了。”牧童笑著解釋。
柳如煙雙眸一亮,快步上前,細細察看那藤蔓。
這竟是古籍中記載、早已被認為絕跡的“絡石”的變種!
其汁液,恰好能中和那種堿性礦物之毒。
她心中狂喜,立即組織學生和村民大量采集,並就地取材,教他們製作一種“雙層濾罐”:上層鋪滿碎石,拌入搗碎的絡石末,下層則鋪上陳年的陶器碎屑。
所有飲水,必須經過此罐過濾。
三日後,部落裡傳出了第一聲沙啞的“水”。
緊接著,說話聲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