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溝渠縱橫交錯,蜿蜒盤桓,從高空俯瞰,竟構成了一幅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充滿了生命律動的宏偉圖案,仿佛某種遠古的巨獸,正在這片灘塗上留下自己的呼吸與脈絡。
陳默靜立於沙丘之上,海風吹拂著他樸素的布衣,獵獵作響。
他眼中的景象,早已超出了“海脈織”的範疇。
那不是奇謀,更非巧計,而是一種近乎於本能的創造。
一名皮膚黝黑、赤著雙腳的老漁民扛著石鋤走過,見到陳默,先是一愣,隨即露出敬畏而淳樸的笑容,躬身道:“先生,您回來了。”
陳默的目光從那巨大的圖案上收回,落在老漁民身上,平靜地問道:“這是什麼?”
“回先生,這是‘求雨’。”老漁民指著那片浩瀚的工程,眼中閃爍著自豪的光芒,“俺們發現,潮水漲落,要是順著這道道走,退潮時能在這灘塗裡多存下三成的淡水哩!這圖案,是村裡最老的老人,照著一塊祖上傳下來的龜甲上刻的痕跡挖的,他說,這是古時候的‘雨’字,是寫給老天爺看的信!”
陳默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那巨大的溝渠網絡,在天子望氣術的視野下,竟真的與古篆中的“雨”字神意相合,隱隱牽動著方圓百裡的水汽流轉。
“那又是什麼?”陳默又指向不遠處沙丘上,一排排用獸骨和魚骨製成的、迎風而立的奇異哨子。
“那是‘喚風哨’!”老漁民的嗓門更大了幾分,“俺們發現,先生您上次留下的陶哨能引來海鳥,那肯定也能跟風說話!俺們就試著用不同的骨頭,鑽不同的孔,夜裡聽著風聲來調。村裡的老人說,風聽得懂祖先的話,隻要聲音對了,就能把天上的雨給叫下來!”
話音未落,天色驟變!
原本晴朗的天空,自海平麵儘頭湧來大片濃重的鉛雲,狂風呼嘯,卷起千堆雪浪。
豆大的雨點還未落下,一股毀天滅地的威壓已然籠罩了整個海岸。
風暴突至!
漁民們非但沒有驚慌,反而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起哨——!”
隨著一聲令下,上百名精壯漢子衝向那些骨笛陣,按照某種古老的節奏,或堵或放那些孔洞。
“嗚——嗡——啾——”
一時間,數百支骨笛齊齊發出尖銳、雄渾、詭異的鳴響!
那聲音不再是單一的哨音,而是交織成一片複雜無比的音波之海,衝天而起,竟與風暴的怒吼分庭抗禮!
陳默瞳孔驟縮。
他清晰地“看”到,那混亂而充滿力量的聲波,如同一隻無形的大手,粗暴地攪動著低垂的雲層。
水汽在聲波的震蕩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加速凝結、碰撞、然後——墜落!
嘩啦啦!
一場恰到好處的甘霖,就在漁民們最需要淡水灌溉溝渠的時候,沛然而降!
這不是祈求,這是駕馭!
他們用最原始的材料和最樸素的認知,竟撬動了天地間最基本的法則!
陳默仰望蒼穹,看那雨水衝刷著巨大的“雨”字,聽著那與風雷共鳴的骨哨,久久未語。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簽到係統是逆天改命的機緣,但此刻,他在這群凡人身上,看到了一種不遜於任何神通的、源於生命本身的偉力。
次日,天光放亮,陳默在離岸前,獨自走到那巨大“雨”字圖案的正中央。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蠟封的陶丸,輕輕將其埋入濕潤的沙土之中。
陶丸內,藏著他簽到所得的《縮地成寸》最後一頁殘訣。
他沒有留下任何記號,隻是任憑這無上輕功的奧義,隨著下一次漲潮,被海水消解,融入這片誕生了奇跡的土地。
或許,這片土地會像消化“活方欄”的灰燼一樣,在未來的某一天,讓這頁神功,以另一種姿態,“長”出來。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的雲嶺之巔,蘇清漪正受邀觀禮一年一度的“霧耕祭”。
高山之上的木製祭台上,沒有牲畜祭品,而是擺滿了形態各異的陶哨。
一群群衣著鮮豔的少男少女,正對著翻湧的雲海,展開一場彆開生麵的對歌競音。
他們的歌聲,便是手中的哨音。
按照規矩,今日的優勝者,將獲得為一片新開墾的霧區命名的榮耀。
蘇清漪起初隻當這是一項有趣的民俗,清冷的鳳眸中帶著一絲欣賞。
直到,一名雙目蒙著白紗的盲女走上前來。
她沒有吹奏那些歡快跳脫的曲調,而是用手中的一支舊陶哨,吹出了一段斷斷續續、不成章法的奇異旋律。
那旋律仿佛林間滴水,又似風過鬆針,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空靈與寂靜。
場下傳來一陣竊竊私語,都覺得這盲女怕是要輸了。
然而,蘇清漪的心頭卻猛然一震!
異變陡生!
隨著那奇異的旋律響起,原本彌漫全場的濃霧,竟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的牽引,驟然向著中央聚攏,形成一道清晰的霧環,精準地籠罩住祭台旁的一方新生藥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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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場嘩然!
蘇清漪霍然起身,天子望氣術早已運轉到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