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在崖壁間回旋,發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鳴響。
那聲音不再是單一的呼嘯,而是分化出了高低起伏的音階,如同一支無形的洞簫,在吹奏著一曲古老而新生的樂章。
陳默循聲而上,腳步踏在濕滑的青苔上,穩如磐石。
他的目光,早已被崖壁上半懸著的一抹新綠牢牢吸引。
那是一株剛剛抽出不久的藤蔓,卻以一種匪夷所思的姿態生長著。
它的主乾並非筆直向上,而是自發地盤繞、虯結,形成一個個酷似他當年所設“風報藤”的螺旋結構。
更令人心驚的是,這新生的藤蔓,仿佛經過了最精密的計算,每隔三尺三寸,藤身上便會天然生成一個光滑的孔洞。
山風貫入,氣流在孔洞與螺旋的藤身內激蕩、共鳴,這才奏出了那曲仿佛來自天外的簫音!
這不是巧合!
陳默瞳孔驟然一縮,他快步上前,在那藤蔓的根部停下。
此地泥土鬆軟,隱約能看到被新根撐開的裂隙。
他伸出手指,緩緩刨開濕潤的泥土。
指尖觸及到一個堅硬而又熟悉的輪廓。
他小心翼翼地將其挖出,托在掌心。
那是一枚早已腐爛過半的陶卵,表麵布滿了細密的植物根須,正是他多年前為了引動水脈共振而埋下的無數“種子”之一。
然而此刻,這枚陶卵的使命早已終結。
它的陶土結構被植物的根係分解、吸收,它內部所蘊含的“引水共振”的物理邏輯,竟被這株藤蔓以一種無法理解的方式,直接“翻譯”並寫入了自身的生長本能之中!
它不再需要被動地等待共鳴,它自己,就活成了一個會呼吸、會歌唱的共鳴體!
陳默輕撫著藤蔓上冰涼柔韌的須條,那須條仿佛有靈性般,微微卷曲,纏繞住他的指尖。
一股源於草木的、最純粹的生命律動,順著指尖傳入他的心底。
他心中一片澄明,不禁啞然失笑。
“不是我在教你……”他低聲自語,像是在對一個頑皮而又聰慧的學生說話,“是你,學會了抄我的作業。”
千裡之外,一座新開墾的村落。
蘇清漪一襲素衣,靜立於林間,遙遙望著村口的水渠。
這裡沒有井,更沒有她當年刻下的“水紋判”石碑,但村民們取水用水,卻透著一種無需言說的默契。
她看到,一群孩童正在渠邊的泥地上嬉戲打鬨。
他們追逐著,用腳在地上隨意地劃拉。
然而,一個時辰過去,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腳印,竟在不經意間勾勒出了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凹坑。
那些凹坑的走向與弧度,與她當年在另一處舊地,於泥濘中所畫下的分水痕跡,幾乎完全一致!
更有一位正在取水的老婦,她不看水量,隻是側耳傾聽著木瓢舀水時,水流撞擊渠壁發出的聲音。
僅憑那高低清濁之彆,她便能精準判斷出自己取走的用水量,誤差絕不超過一瓢之差。
知識,已經徹底融入了他們的生活,變成了本能。
蘇清漪沒有現身,她隻是在林中隨手折下一根枯枝,對著腳下的地麵,不輕不重地敲擊了三下。
“篤,篤,篤。”
聲音沉悶,瞬間被風聲淹沒。
然而,當夜幕降臨,村中的水渠因上遊雨水彙集而緩緩上漲時,奇妙的一幕發生了。
就在水位即將漫過某個無形界限的刹那,一道細小的溢流自動從渠壁一側分出,恰好漫過了白日裡孩童們踩出的第三道凹坑,而後順著那道無形的“軌跡”,不偏不倚地分流而去,不多一分,不少一寸。
整個過程悄無聲息,仿佛天地間有一隻無形的手,在進行著最精準的調配。
蘇清漪悄然轉身,身影沒入夜色。
“你們沒有學過我的標記。”她心中低語,“但你們,活成了標記本身。”
南疆,幽深的山穀之內。
柳如煙正帶領著一群盲童夜宿,猛然間,一陣奇異的律動從地底深處傳來,將她從入定中驚醒!
“婆婆!”一個孩童驚喜地叫道,“地……地又開始唱歌了!”
這一次的地鳴,與以往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