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微不可見的裂痕,如冬日冰封湖麵上的第一絲預兆,一旦出現,便再無逆轉的可能。
“哢……哢嚓……”
微弱到幾乎不存在於物質界的聲音,卻在陳默的神魂深處,掀起了驚濤駭浪。
那枚伴隨他穿越而來,助他從一介贅婿逆天改命,執掌乾坤的係統光團,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
它不再是堅不可摧的神物,反而像一件燒製了千年的瓷器,走到了壽命的終點。
辰時早已過去,往日裡那準時響起的、或機械或宏大的簽到提示音,今日,死寂無聲。
沒有“叮”的脆響,沒有神功秘籍的光華,更沒有召喚戰魂的萬丈豪情。
什麼都沒有。
陳默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心湖卻出奇地平靜,沒有驚駭,沒有不舍,甚至連一絲遺憾都未曾生出。
他就像一個旁觀者,看著一件與自己息息相關的舊物,正在走向它必然的終結。
他緩緩抬起手,輕輕撫上自己的心口。
那個位置,曾是係統光團搏動最劇烈的地方,每一次簽到,每一次突破,力量都由此處勃發,湧向四肢百骸。
如今,那裡隻剩下自己溫熱的血肉和沉穩的心跳。
“嗡——”
一聲極儘細微,仿佛來自亙古之前的最後悲鳴,在陳默的神魂中回蕩。
那布滿裂痕的係統光團,驟然向內坍縮,光芒徹底熄滅,最終化作一粒比塵埃還要渺小的黑色奇點,而後,徹底消散,歸於最精純的虛無。
簽到係統,消失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如同卸下了千鈞重擔,瞬間席卷了陳默的四肢百骸。
他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這口氣帶著胸腔中最後一絲屬於“人為乾預”的濁氣,消散在清晨的薄霧裡。
他明白了。
係統不是被天地法則抹除,也不是能量耗儘的崩壞。
是“畢業”了。
當他將簽到所得的一切——功法、兵策、智慧、乃至最後一絲靈氣,都毫無保留地“還”給了這片天地,當這片天地學會了自我生長、自我修正之後,作為“教具”的係統,便完成了它的使命。
他轉身,準備離開溪邊。
然而,就在他抬腳的瞬間,他腳下的泥土忽然微微聳動。
幾株嫩綠的新芽,以一種不合常理的速度,倔強地破土而出。
它們迎風舒展葉片,晨露在葉脈上滾動,折射出七彩的光暈。
陳默的目光倏然凝固。
那些新芽的葉脈紋理,蜿蜒交錯,竟與他當年簽到所得的《孫吳兵法》殘卷上,那幅最玄奧的“八門金鎖陣圖”,彆無二致!
但它又是活的,是自然的。
陣圖的肅殺之氣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隨風搖曳的勃勃生機,每一片葉子的擺動,都完美地利用了風力,將陽光的沐浴麵積最大化,同時又巧妙地為根部的土壤遮蔽了過度的蒸發。
它不是在模仿,而是在生長中,活出了兵法的精髓。
陳默的嘴角,勾起一抹釋然的笑意。
他對著那幾株新芽,低聲喃喃,像是在送彆一位相伴多年的老友:
“你……終於不必再等我簽到了。”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昔日的中原舊渠,蘇清漪的講堂。
天光破曉,蘇清漪一襲素衣,靜立於早已空無一人的舊講台前。
晨光穿過屋頂的瓦隙,在斑駁的泥牆上投下道道光痕。
往日,這些光痕隻是尋常的光影變幻。
可今日,那光影竟不再隨意流動,而是緩緩凝聚,在牆上勾勒出了一幅簡明扼要的農耕圖——何處的田地需要休養生息,光影便黯淡下去,呈現一片深沉的灰色;何處的土地適宜播種,光影便明亮溫潤,甚至隱隱浮現出禾苗的輪廓。
門外,幾個早起的學童路過,看到這奇景,沒有絲毫驚奇。
他們隻是互相點了點頭,便熟練地分成了兩組,一組扛著鋤頭走向光影明亮處,另一組則提著水桶,去為那些“灰色”的土地澆灌草木灰。
全程沒有一句交流,默契渾然天成。
蘇清漪看著這一幕,心中湧起一股講授的衝動,想告訴他們,這種光影變化背後的地氣原理,想指點他們如何更高效地利用。
她張開紅唇,欲要開口。
然而,喉間卻傳來一陣奇異的乾澀,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溫柔地阻止了她。
她竟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她沒有驚慌,更沒有惱怒,反而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通透,瞬間貫穿了她的心神。
她索性在門檻上盤膝坐下,伸出纖纖玉指,蘸著門邊石臼裡積攢的晨露,在腳下的青石板上,隨手畫下了一圈圈擴散的漣漪。
水跡尚未乾涸,奇跡再次發生。
一隊螞蟻,正搬運著細小的草籽,它們本該沿著牆角直線行進,此刻卻仿佛受到了無形的指引,竟齊齊轉向,沿著蘇清漪畫出的水紋漣漪,排著整齊的隊伍,將草籽精準地搬運到了遠處一片新開墾的、最需要養分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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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漪緩緩閉上雙眼,絕美的臉上,綻放出一個如蓮花初綻的微笑。
“原來,最深的課,是教人忘記上課。”
南疆,昔日的濱海廢墟,如今的山穀。
柳如煙依舊妖嬈,卻多了一份沉靜。
她斜倚在山穀入口的巨石上,數十名盲童在她身前盤膝而坐,神情安詳。
過去的七天七夜,他們做著同一個夢。
夢裡沒有聲音,沒有地脈菌絲的“歌聲”,甚至沒有任何具象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