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七個閃爍著冰冷光芒的字,宛如七顆釘入現實的寒星,在晶石碎片的內部空間裡流轉不休。
它沒有憤怒,沒有意誌,隻有一道絕對冰冷的、即將執行的程序。
千裡之外,東海之濱的一座小漁村。
陳默自北海歸來,並未急於返回京城,而是在此地落腳。
他換下了一身足以讓江湖震動的行頭,隻著布衣草履,混在漁民之中,仿佛一塊被海風磨平了棱角的礁石,毫不起眼。
然而,夜半三更,當整個村莊都沉入夢鄉,唯有潮聲如萬古不變的呼吸時,陳默卻霍然睜開了雙眼。
他不是被驚醒的,而是被一種深入骨髓的“不協調”所觸動。
海潮的節奏……亂了。
那不是風暴欲來的狂躁,也不是明月高懸的牽引,而是一種極其詭異的、規律性的停頓。
浪湧與浪湧之間,總會有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靜默間隙,不多不少,恰好是九息。
九息一滯。
這個頻率,陳默太過熟悉!
那正是當年他體內係統每次發布簽到提示前,天地萬物瞬間靜默的間隙!
他無聲無息地起身,赤足踏上冰涼的沙灘。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極長,仿佛與黑夜融為一體。
他緩步走到潮水邊緣,俯下身,用手掬起一捧海水。
水珠從指縫間滑落,但在月光映照下,他清楚地“看”到,殘留在掌心的水中,有無數比塵埃更細微的光點正在浮遊。
它們並非雜亂無章,而是在以一種玄奧的規律自行排列、組合,最終赫然形成了一串正在倒計時的虛幻字符!
【九、八、七……】
一股源自世界底層規則的“邀請”正在發出,它試圖尋找一個新的宿主,或者說,它試圖將整個世界變成它的宿主!
陳默麵沉如水,不動聲色。
他沒有運起通天徹地的神功去震散這片海域,那隻會讓對方察覺到強烈的反抗意誌,從而調整策略。
他隻是在岸邊隨手撿起一截早已被海浪衝刷得不成樣子的朽木,而後,以木為筆,在濕潤的沙灘上,自村口的位置開始,向著大海深處,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優美的弧線。
他沒有灌注一絲一毫的內力,動作輕緩得如同孩童戲耍。
然而,就在弧線成型的刹那,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原本直撲村莊的潮水,在抵達那道弧線前,竟仿佛遇到了一道無形的堤壩,悄然向兩側分流,完美地繞開了整個村落。
次日清晨,早起趕海的村民們被眼前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隻見村前的整片灘塗上,不知何時出現了數以萬計的巨大貝殼,它們層層相疊,堆砌成牆,其形狀,恰好就是陳默昨夜劃出的那道弧線。
這些貝殼彼此嵌合得天衣無縫,如同一座渾然天成的封印大陣,將村落與那片暗流湧動的海域,悄然無聲地隔絕了開來。
陳默立於村口,望著那片被“隔離”的海域,其下的倒計時已經因為失去了感應目標而陷入混亂。
他低聲自語,聲音輕得隻有風能聽見:
“你想要‘簽到’,可這天地,還不認主。”
幾乎在同一時刻,蘇府舊院。
晨光熹微,蘇清漪推開窗,卻見庭院中每一片綠葉的尖端,都懸掛著一顆飽滿剔透的露珠,久久不落,仿佛時間被凝固。
更詭異的是,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這些露珠,竟在對麵的白牆上折射、彙聚成了一行清晰的小字:
【請輸入身份驗證。】
那字體冰冷、標準,不帶一絲人間煙火氣,與這清雅的庭院格格不入。
蘇清漪清冷的眸子裡沒有半分驚慌,反而閃過一絲了然。
她緩步走到牆下,並未試圖抹去那些光字,隻是伸出纖纖玉指,在那冰冷的牆麵上輕輕一觸。
光字構成的紋路,瞬間如受驚的魚群般崩散。
她轉身走進廚房,從早已冰冷的灶膛裡,取出一捧細膩的餘灰,兌上清水,調成一碗最原始的墨。
然後,她回到牆邊,用手指蘸著灰墨,在牆根最不起眼的位置,畫下了一枚殘破不堪的印章圖案。
那印章的形製,正是當年大周律法中,宰相府給贅婿進行戶籍登記時所用的、早已廢棄的恥辱之印。
當夜,風雨驟至。
牆根那枚由灶灰畫成的印章,很快就被雨水衝刷得乾乾淨淨,了無痕跡。
而就在這一夜,村中所有人都做了同一個、無比清晰的夢。
夢裡,他們全都跪在一座空曠無垠的宏偉大殿之中,一個威嚴到聽不清內容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似乎在命令他們報上自己的姓名。
然而,所有人,無論如何拚命張嘴,喉嚨裡都發不出一絲聲音。
夢醒時分,蘇清漪依舊坐在窗前,聽著雨打芭蕉,她閉著眼,唇角勾起一抹釋然的微笑,輕聲自語:“連名字都忘了的人,你還怎麼綁定?”
南疆深穀,柳如煙也察覺到了異樣。
那些她視若親人的盲童,近日來睡眠極不安穩,時常在夢中發出無意識的囈語,翻來覆去隻有幾句:“我在了……”“請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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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煙心中一凜
她沒有解釋,隻是在第二天,將所有孩子都牽入了密林深處。
她不再教他們聆聽星軌,而是讓他們赤足貼上粗糙的樹乾,用耳朵去聽樹心深處汁液流淌的搏動;她又教他們伸出舌尖,去品嘗雨後不同葉片上水珠的酸甜苦澀;最後,她讓他們靜坐,用心跳的節律,去數清每一片落葉飄落的速度。
七日之後,孩子們的夢囈徹底消失了。
他們雖然依舊看不見,卻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精準地指出地下五十丈處泉脈的走向。
柳如煙這才來到山穀中心,將一枚當年從陳默體內崩出、早已被她用秘法化為一捧泥土的晶石殘渣,重新埋入大地深處。
她對著那片土地,口中低語,仿佛在對一個看不見的敵人宣告:
“你們聽的是萬物,不是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