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搬運陰冥石的苦力鬼魂中，郝仁刻意放慢了動作，將大部分注意力都投向了那座看似簡樸，卻承載著輪回重責的孟婆莊。他所在的位置，恰好能透過稀疏的籬笆間隙，較為清晰地看到亭子內部的情形。
與他前世某些傳說中老態龍鐘、滿臉皺紋的老嫗形象截然不同，亭中忙碌的那道身影，竟是一位身姿窈窕、麵容姣好的女子。她穿著一身素淨的灰色布裙，長發簡單地挽起，用一根木簪固定，幾縷發絲垂落頸側，更添幾分柔婉。單論容貌，堪稱清麗絕俗，帶著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古典美。
然而，這精致得如同畫中仙子的麵容，卻配上了一雙空洞得令人心悸的眼眸。
她的動作流暢而精準，仿佛經過了千萬次的重複，已經刻入了靈魂深處。隻見她機械地從旁邊的水缸中舀取忘川河水與特定泉水的混合液體，倒入那口散發著幽幽藍光的大鍋中，隨後添入幾塊散發著陰氣的木柴。那灶台下的火焰呈現出詭異的幽藍色，將她的臉龐映照得忽明忽暗。
接著，她從一個古樸的木匣中取出各種看不清模樣的材料，有條不紊地投入鍋中。她的手指修長白皙，動作優雅，但每一個動作都像是被設定好的程序，分毫不差。待材料投入完畢，她拿起一根長長的木勺，開始緩慢而均勻地攪拌。那木勺在湯液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湯液隨之泛起奇異的光暈。
整個過程中，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戴著一張精致的人皮麵具。唯有那雙眼睛，空洞地望著前方，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鬼魂，穿透了忘川河，望向了某種永恒的虛無。
郝仁注意到一個細節：每當她攪拌湯液時，手腕都會不自覺地微微顫抖，雖然幅度很小，但在這千篇一律的動作中顯得格外突兀。這細微的顫抖，似乎暴露了她內心深處的不耐與疲憊。
下一個。
她的聲音平淡無波，如同冰冷的機器。將熬煮好的湯液舀入粗陶碗中，遞給排隊上前的鬼魂。那鬼魂顫抖著接過碗，淚流滿麵地飲下，隨後眼神變得空洞，渾渾噩噩地走向奈何橋。
周而複始，循環往複。
郝仁觀察了足足半個時辰，她熬湯、盛湯、遞湯的動作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排隊等待的鬼魂換了一批又一批，有哭嚎著不願忘記前世的，有麻木接受命運的，有掙紮著想要逃脫的，但最終都在那碗湯的作用下，變成了同樣空洞的眼神。
偶爾，在等待湯液熬煮的短暫間隙，她會停下手中的動作，微微側頭，目光投向亭外那奔流不息、承載了無數哀怨的忘川河水。那一刻，她的眼神中似乎掠過一絲極淡極淡的、難以捕捉的疲憊與茫然。粉色的唇瓣幾不可察地輕輕開啟，逸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那歎息太輕，瞬間就被周圍的陰風聲、鬼魂的啜泣聲、以及忘川河的奔流聲所淹沒。
快點喝，彆耽誤後麵的人！一個鬼差粗魯地推搡著一個猶豫不決的鬼魂，打破了這短暫的寧靜。
孟婆似乎被這聲響驚動，立即恢複了那副機械般的模樣，繼續著她的工作。但郝仁敏銳地捕捉到，在她轉身取材料的瞬間，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這個細微的動作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而守衛在孟婆莊周圍、維持秩序的那些鬼差，對此似乎早已司空見慣。它們麵無表情地執行著自己的職責，驅趕著隊伍，嗬斥著不守規矩的鬼魂。一個年輕的鬼差甚至偷偷打了個哈欠，被領頭的瞪了一眼後，趕緊挺直腰板。
每天都這樣，真是無聊透頂。另一個鬼差小聲嘀咕著，但很快就被同伴用眼神製止。
它們對孟婆大人這偶爾的走神與歎息，表現出的是一種徹底的、麻木的見怪不怪。仿佛這隻是這千年不變風景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固定出現的細節。
郝仁心中了然。長舌鬼的消息果然不假。這位孟婆大人，絕非對工作熱情飽滿。她就像一台被設定好程序、永不停歇的機器，但在這永恒的重複中，屬於的那部分情感與靈性，似乎正在被慢慢磨蝕，隻剩下麻木與一種深入骨髓的倦怠。
這並非對工作的厭惡，而是一種......對永恒不變、對看不到儘頭的重複勞動的疲憊與茫然。
精致容顏與空洞眼神形成的強烈對比，讓這一幕充滿了詭異的悲劇美感。郝仁不禁想到：這位孟婆，究竟在這裡工作了多久？百年？千年？還是萬年？在這漫長的歲月裡，她是否也曾有過熱血沸騰的時刻？是否也曾對某個特彆的鬼魂產生過同情？是否也曾想要改變這日複一日的重複？
想到這裡，郝仁更加確信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這裡，太需要一點了。
不是破壞，而是......注入一絲不一樣的活力。
他看著孟婆那機械遞出湯碗的動作，看著她偶爾望向忘川河時那轉瞬即逝的空洞眼神，一個大膽的、具體的計劃雛形，開始在他腦海中逐漸清晰起來。
或許，他可以在不乾擾輪回秩序的前提下，給這位疲憊的孟婆帶來一些驚喜？比如，改變一下湯的口味？或者，在遞湯的時候說些不一樣的話？再或者......
想到這裡，郝仁的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弧度。這個想法雖然大膽，但似乎並非不可行。畢竟，連妖皇的坐騎他都能改造成功，區區一個孟婆湯的改良，又算得了什麼？
魂嬰果要取，但這孟婆莊的，或許也該......換個口味，或者，換個了？
郝仁低下頭，繼續搬動那塊冰冷的陰冥石，腦海中已經開始盤算具體的實施方案。他注意到孟婆在熬湯時使用的材料似乎都很固定，也許可以從這裡入手？
目標狀態確認。
社死計劃，可行性......極高！
第239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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