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的傳送並不平穩。
郝仁甚至不確定自己是怎麼回來的。上一刻他還在碧落世界的遺忘之霧中穿行,試圖尋找下一個聚落,下一刻,一股無法抗拒的空間亂流就裹住了他。那不是係統的傳送功能——係統在“湮滅之影”注視後就一直處於某種過載狀態,光球表麵的粉色薄膜黯淡得幾乎看不見。
亂流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攥住懷裡的“文明之誓·殘響”碎片。碎片散發出溫潤的光芒,勉強護住他的身體不被空間裂縫撕裂。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幾個時辰,他眼前一花,身體從半空中墜落。
墜落的地點是青嵐宗玉霞峰後山,他閉關的那處洞府前。
落地時他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不是因為衝擊力大,而是身體虛——那種虛不是靈力耗儘,而是靈魂深處被什麼東西“凍傷”了的感覺,連帶著肌肉反應都慢了半拍。他扶住洞府外的石壁,大口喘息,直到確認腳下是熟悉的青石板,鼻尖是熟悉的靈草清香,才緩緩直起身。
天是藍的。
這個認知讓他愣了一瞬。在碧落世界待了那麼多天,看慣了那片永恒灰白,此刻突然見到澄澈的藍天、潔白的雲絮、遠處青翠的山巒,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但下一秒,他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係統,狀態報告。”
【係統狀態:恢複中……能量過載度63】
【宿主狀態:靈魂輕微凍傷高維注視殘留影響),靈力損耗42,存在感錨點穩固】
【警告:‘湮滅之影’注視殘留仍在緩慢侵蝕靈魂,建議儘快進行淨化或壓製】
郝仁皺眉。他嘗試運轉《萬化歸元訣》,混沌元嬰在丹田中緩緩旋轉,釋放出溫和的混沌之力流轉全身。那股寒意稍有緩解,但就像冬日裡浸濕的內衫,始終貼在靈魂表麵,驅之不散。
必須立刻彙報。
他顧不上回洞府調息,直接禦起萬化流光雲——那朵雲彩此刻也顯得黯淡了些,飛行速度比平時慢了三成——朝著主峰天樞峰疾馳而去。
沿途遇到幾個巡山弟子,他們看到郝仁,都恭敬行禮:“參見混沌長老!”語氣中帶著崇拜——三界城春晚的事跡早已傳回宗門,郝仁如今在青嵐宗的聲望如日中天。
郝仁勉強點頭回應,臉上卻擠不出笑容。那些弟子似乎察覺到他狀態不對,但不敢多問,目送他匆匆飛向主峰大殿。
天樞峰,宗主殿。
郝仁落下雲頭,徑直走向殿門。守在門外的執事弟子認得他,正要通報,郝仁已經一步踏了進去:“弟子郝仁,有緊急要事稟報宗主!”
殿內,天樞真人正在與幾位長老議事。看到郝仁闖進來,眾人先是一愣,隨即天樞真人眉頭微皺——不是責怪,而是看出了郝仁的不對勁。
“郝仁?你……”天樞真人站起身,目光在郝仁身上掃過,“你受傷了?不對,這不是普通的傷勢……”
“弟子剛從碧落世界歸來。”郝仁單刀直入,甚至顧不上行禮,“宗主,諸位長老,我們這個世界,正在被某種……超越傳統認知的東西侵蝕。”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
幾位長老麵麵相覷。坐在右側首位的顏如玉站起身,快步走到郝仁身邊,玉手搭上他的手腕。一絲溫潤的靈力探入,她的臉色立刻變了:“你的靈魂……怎麼像是被凍過?”
“師尊,宗主,”郝仁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弟子前往碧落世界尋找‘存在之痕’,發現那個世界已經被‘遺忘之霧’徹底侵蝕。生靈麻木,色彩褪去,萬物凋零。弟子嘗試以特殊方法喚醒生靈記憶,成功獲取了一枚‘文明之誓·殘響’碎片,但也因此引來了……”
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引來了那個世界的‘維護者’——或者說,‘清理者’。”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郝仁詳細描述了所見所遇。從麻木的居民、尷尬之力的發現、記憶複蘇的光河,到存在吞噬者的來襲,最後——是天空裂開,那隻影子之眼的注視。
當他說到影子之眼的低語直接在靈魂中烙印概念,說到那種凍結思維、抽離存在感的恐怖時,殿內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幾度。
一位長老忍不住打斷:“郝師侄,你說的這些……未免太過離奇。什麼‘存在之痕’、‘遺忘之霧’、‘影子之眼’,本座修行八百載,聞所未聞!”
“但弟子的傷是真的。”郝仁抬起手,掌心向上。他運轉靈力,將靈魂深處殘留的那絲寒意逼到指尖。一縷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灰黑色氣息,從他指尖緩緩飄出。
那氣息出現的瞬間,殿內所有人同時打了個寒顫。
不是溫度的下降,而是一種……存在層麵的不適。仿佛那縷氣息在提醒他們,他們與這個世界的聯係,其實脆弱得不堪一擊。
天樞真人猛地站起身,一步跨到郝仁麵前。他沒有去看那縷氣息,而是死死盯著郝仁的眼睛:“你說你拿到了一枚‘碎片’?”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郝仁點頭,從懷中取出“文明之誓·殘響”。
碎片暴露在空氣中的刹那,整個宗主殿被溫暖的金粉色光芒籠罩。光芒中,無數細碎的畫麵流淌閃爍:城鎮的炊煙、孩童的笑臉、離彆的淚水、重逢的擁抱……那些鮮活的存在痕跡,與郝仁指尖那縷灰黑色氣息形成了鮮明到刺眼的對比。
幾位長老全部站了起來,臉上寫滿震撼。
他們能感覺到,這枚碎片中蘊含的,不是什麼攻擊性的力量,也不是什麼天地靈寶的威壓,而是一種更本質的、更根源的……“存在”的證明。那是他們修行千年都未曾觸及的層麵。
“宗主,”顏如玉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嚴肅,“仁兒說的,恐怕是真的。”
天樞真人沉默良久,緩緩坐回主位。他閉上眼睛,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擊,似乎在回憶什麼。殿內無人敢出聲,隻有郝仁掌心的碎片還在散發著溫暖的光芒,對抗著他指尖那縷越來越淡、卻始終不散的灰黑氣息。
終於,天樞真人睜開眼。
“隨我來。”
他起身,走向殿後。郝仁和顏如玉對視一眼,跟了上去。其餘長老留在殿內——他們知道,有些秘密,隻有宗主有資格接觸。
天樞真人帶著兩人穿過重重禁製,最終來到主峰最深處的一處密室。密室不大,四壁空蕩,唯有一張石桌,桌上放著一本……不,那不是書,而是一塊塊用不知名獸皮串聯而成的古老冊子。
冊子的邊緣已經破損不堪,獸皮表麵布滿暗褐色的汙漬——不知是血跡還是歲月侵蝕的痕跡。天樞真人小心翼翼地將冊子翻開,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碰嬰兒的皮膚。
“這是我青嵐宗開山祖師留下的《界外紀聞》。”天樞真人的聲音在密室中回蕩,帶著一種沉甸甸的重量,“隻有曆代宗主有資格翻閱。裡麵記載的,都是祖師遊曆諸天萬界時,遇到的……無法用常理解釋之事。”
他翻到其中一頁。
那一頁的獸皮已經脆化,上麵的字跡是用某種暗金色的顏料書寫,曆經無數歲月,依然清晰。但字跡的內容,卻讓郝仁瞳孔收縮。
“天裂三百載,遇一殘界。界中萬物灰白,生靈如偶。有影自天外來,眼如深淵,視之則魂凍。影言:‘此界已歸寂,存者皆竊賊。’吾與之戰,毀其半身,亦損道基。影退時曰:‘爾等終將同歸。’”
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批注,筆跡不同,更顯古老:
“此非魔非妖,乃‘世界之敵’,亦號‘吞世之影’。古籍有載,上古有‘守秘人’一族,專司抵禦此敵,後舉族皆沒,疑與之同歸於儘。”
郝仁死死盯著那兩段文字。
“世界之敵……吞世之影……”他喃喃重複,“祖師遇到過?”
“不止祖師。”天樞真人又翻了幾頁,指向另一段記載,“七千年前,東域曾有一次‘天昏之災’,持續三日,白日如夜,萬靈昏睡。災後,有三處秘境徹底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當時幾位大能聯手探查,隻在一片廢墟中找到一塊殘碑,碑文隻有四字:‘影過無痕’。”
他抬起頭,看向郝仁:“你現在明白了嗎?你遇到的東西,在曆史中並非沒有痕跡。隻是它們每次出現,都會抹去自己存在的證據。知道的人,要麼死了,要麼……被遺忘了。”
顏如玉的臉色變得蒼白:“宗主的意思是,仁兒他……”
“他被盯上了。”天樞真人的聲音無比凝重,“而且不是普通的盯上。郝仁,你描述的那隻‘影子之眼’,在《界外紀聞》中被稱為‘淨視之眸’,是‘吞世之影’中專門負責搜尋‘異常存在痕跡’的高階個體。被它注視過的人或物,會被標記,成為整個‘吞世之影’體係的清除目標。”
郝仁沉默了。
他其實早有預感。當那隻眼睛帶著那種純粹的、冰冷的“否定”注視他時,他就知道,這事沒完。
“有應對方法嗎?”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