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宗，玉霞峰，新辟“混沌洞府”前。
說是洞府，其實更像是一片被臨時清理出來的山間平台。平台一側倚著山壁，壁上新開鑿了三個簡陋的石室，門口掛著歪歪扭扭的木牌，分彆寫著“悟道”、“存真”、“煉心”。平台中央立著一根三丈高的石柱，柱子上用劍氣刻著兩個大字——混沌。字跡談不上好看，甚至有些潦草，但自有一股不拘一格的隨性。
這就是郝仁剛剛開辟的“混沌一脈”道場。比起玉霞峰其他真傳弟子動輒亭台樓閣、靈泉飛瀑的洞府，這裡寒酸得像個臨時工地。但郝仁不在乎，他甚至覺得挺好——社死之道，要那麼華麗乾什麼？越接地氣，越容易放得開。
此刻，平台中央的空地上，站著七個人。
除了郝仁，其餘六人，便是“混沌一脈”的第一批門徒。人數不多，但成分……很獨特。
站在最前麵的，是林小滿。她依舊穿著那身洗得有些發白的青嵐宗外門弟子服，低著頭，雙手緊張地絞著衣角，小臉微微發白，顯然對眼前這場麵很不適應。但她的眼神裡，卻有一種怯懦下的堅定。是郝仁師兄將她從雜役弟子中帶出，助她築基，這份恩情，她無論如何都要報答。哪怕……是要修煉聽起來就很奇怪的“社死”功法。
林小滿身後，是五個自願追隨郝仁的外門弟子。三男兩女，修為都在煉氣後期到築基初期不等。他們臉上沒有林小滿那樣的緊張，反而充滿了興奮、好奇，甚至是一點躍躍欲試。這些人都是郝仁“事跡”的狂熱崇拜者，從入門大典順拐，到三界城春晚，再到據說單槍匹馬他們不知道有葉辰和蘇璿）從恐怖影子手中搶回情報……郝仁的每一次“社死”，在他們看來都是打破常規、精彩絕倫的壯舉！聽說郝仁長老要開新脈，傳授獨門秘法，他們幾乎是搶破頭才爭取到這幾個名額。
“都站好了。”郝仁背著手，在那根刻著“混沌”的石柱前來回踱步。他沒穿長老袍，就一身普通的青色勁裝，頭發隨意束在腦後，看起來不像開宗立派的大佬，倒像個準備帶小弟去乾架的街頭大哥。
“從今天起，這裡，就是‘混沌一脈’的道場。”郝仁停下腳步，目光掃過六張年輕的臉，“你們六個，就是混沌一脈的開山大弟子。開心嗎？激動嗎？覺得光宗耀祖了嗎？”
五個外門弟子用力點頭，眼神放光。林小滿也跟著怯生生地點了點下巴。
“彆高興太早。”郝仁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咱們這一脈，修的功法有點特彆。名字嘛，對外叫《混沌萬化歸元訣》改良版，聽著挺唬人。對內，我管它叫——‘臉皮築基大法’。”
“啊？”一個圓臉男弟子沒忍住，叫出了聲。
“啊什麼啊？”郝仁瞪了他一眼，“覺得不正經？覺得丟人？那我告訴你們，想修煉此法，第一條要訣就是——”他豎起一根手指，一字一頓：
“臉皮不厚，修為不夠。”
六個弟子，包括林小滿，全都傻眼了。
“聽不懂？那我解釋解釋。”郝仁找了塊平整的石頭坐下，翹起二郎腿，“咱們這一脈，修的是‘尷尬法則’。力量的來源，是自身行為與環境不協調時，產生的情緒波動，以及引動的他人情緒反饋。簡單說，就是——你越覺得尷尬，彆人越覺得你尷尬，你能吸收轉化的力量就越強！”
他看向那個圓臉弟子：“你，王多金是吧？想象一下，你現在走到玉霞峰主殿門口，當著所有師兄師姐、甚至峰主的麵，大聲背誦《三字經》，還得配上誇張的肢體動作。什麼感覺？”
王多金臉騰地紅了，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弟、弟子……會覺得……無地自容。”
“對！無地自容！這就是尷尬！”郝仁一拍大腿，“但如果你硬著頭皮做了，並且做得無比投入，無比認真，讓圍觀的人都替你尷尬得腳趾摳地了——恭喜你，你就收集到了第一縷‘尷尬之力’！這縷力量，就能用來淬煉你的靈力，強壯你的神魂，甚至……擾動你身邊一小片區域的現實規則！”
六個弟子聽得目瞪口呆。這修煉方式……聞所未聞！
“覺得荒誕？覺得難以接受？”郝仁收起玩笑的表情，聲音變得嚴肅，“但這就是我們未來要麵對的戰鬥方式。我們要對抗的敵人，它們在剝奪我們的‘存在感’，讓我們變得麻木，變得‘無所謂’。而我們的武器，就是極致的‘有所謂’——我們在乎自己的形象，在乎彆人的看法，會因為不協調而尷尬，會因為出醜而羞恥！正是這種強烈的‘在意’和‘鮮活’，才是對抗‘麻木’與‘虛無’最有力的東西！”
他站起身，走到林小滿麵前，看著她低垂的頭：“小滿，抬起頭。”
林小滿身體一顫，慢慢抬起臉，眼中還有些慌亂。
“我知道你怕，你害羞，你不敢成為焦點。”郝仁的聲音緩和下來，“但我要你記住，混沌一脈，不求你變得臉厚心黑，但求你——直麵本心，無懼眼光，化他人之念，淬己身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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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笑你，諷你，覺得你奇怪——沒關係！將這些外界的‘念’，用我傳你們的功法，引導、轉化，變成你丹田裡的一縷混沌之氣，變成你識海裡的一點靈光！他們越覺得你‘不協調’，你與環境的‘不協調差’就越大，能轉化的力量就越強！”
“今天，我先傳你們‘混沌一脈’基礎心法——《萬化歸元訣·社死篇》第一層。”郝仁不再多言，直接並指如劍，隔空點在六人眉心。
六道微弱的、帶著淡粉色光暈的神念，分彆傳入六人腦海。裡麵包含了如何感知自身尷尬情緒，如何引導外界反饋的情緒波動，如何將這兩種情緒力量初步融合，轉化為一種獨特的、帶有“擾動”屬性的混沌靈力。
信息量不大，但衝擊性極強。尤其是裡麵附帶了幾種“輔助修煉”的入門動作——包括但不限於“尷尬之凝視”長時間盯著陌生人看直到對方發毛）、“不協調之行走”同手同腳或倒著走）、“無聲之呐喊”張大嘴做出呐喊狀卻不發出聲音）……
王多金和其他四個外門弟子接收完信息，臉色都變得十分精彩，既有躍躍欲試的興奮，又有不可避免的羞恥。林小滿更是小臉漲得通紅，身體微微發抖。
“心法已授，自行領悟。”郝仁退後幾步，抱著手臂，“給你們一個時辰熟悉。一個時辰後，我要看到效果。誰最先引動第一縷‘尷尬之力’，誰就是混沌一脈的大師兄……哦不，大師姐。”他特意看了林小滿一眼。
六個弟子麵麵相覷，然後各自找了一塊角落，盤膝坐下，開始艱難地消化那套奇葩的心法和動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平台上很安靜，隻有山風吹過的聲音。但那種無形的“羞恥”和“掙紮”氛圍，幾乎彌漫開來。
王多金第一個嘗試。他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郝仁，然後站起身，嘗試“不協調之行走”。他努力控製自己的手腳，想走出同手同腳的感覺，但因為太緊張，動作僵硬得像提線木偶，走了幾步就差點把自己絆倒。他感覺到遠處似乎有巡山弟子經過，朝這邊好奇地看了一眼，頓時滿臉通紅，趕緊坐了回去，心臟砰砰直跳。但就在那一瞬間，他確實感覺到，丹田裡似乎有一絲極其微弱的、從未有過的溫熱感閃過。
其他弟子也陸續嘗試，有的嘗試“尷尬之凝視”對著空氣），有的嘗試小聲背誦奇怪的口訣，但都收效甚微，最大的收獲就是把自己弄了個大紅臉。
林小滿一直坐在原地，閉著眼，身體微微顫抖。她沒有嘗試那些動作，而是在反複回憶郝仁傳給她的心法，回憶郝仁的話——“直麵本心”。
她怕嗎？怕。她害羞嗎？害羞得要死。
但她更怕的，是讓郝仁師兄失望。是明明有機會變強，有機會報答恩情，卻因為自己的膽怯而錯過。
腦海中，閃過雜役院裡被人欺負的畫麵，閃過郝仁遞給她築基丹時溫暖的笑容，閃過聽說郝仁在虛空褶皺遭遇化神強敵、險些回不來的後怕……
各種情緒交織。
終於，在一個時辰即將結束的時候，林小滿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但眼神卻不再躲閃。她看向郝仁，聲音雖輕，卻清晰：“師兄……弟子，想試試。”
郝仁睜開眼睛，眼中帶著鼓勵：“想試什麼？”
林小滿沒有回答，而是走到了平台中央，那塊最空曠、最顯眼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開始回憶郝仁曾經在三界城、在碧落世界跳過的那些“混亂之舞”的片段。那些動作荒誕、誇張、充滿不協調感。當時她隻是旁觀，都覺得臉頰發燙。
然後，她開始動了。
沒有音樂，沒有觀眾除了郝仁和其他五個目瞪口呆的弟子）。她隻是憑著記憶和感覺，開始扭動身體。動作很生澀，很僵硬，甚至有些笨拙。抬手，踢腿，轉身……每一個動作都慢半拍，銜接得無比尷尬。她顯然沒有任何舞蹈基礎，手腳完全不協調，像是一隻剛學會走路的小鹿在試圖模仿人類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