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沃斯的寒風似乎透過厚重的玻璃,滲進了酒店頂層的套房。陳序站在落地窗前,腳下是燈火璀璨的“魔法小鎮”,但他眼中沒有絲毫欣賞的意味,隻有一片冰冷的沉思。周天明那帶著笑意的威脅,如同粘稠的陰霾,依舊縈繞在空氣裡。
“篤篤。”輕微的敲門聲響起。
“進。”陳序沒有回頭。
顧明拿著一台加密的平板電腦,步履沉穩地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陳總,蘇黎世那邊……有消息了。”
陳序緩緩轉身,接過平板,卻沒有立即查看。“可靠嗎?”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裡顯得有些低沉。
“老渠道,代價不菲,但過去十年,他們的消息從未出過紕漏。”顧明走到迷你吧台,倒了兩杯溫水,將其中一杯放在陳序麵前的茶幾上,“隻是這次挖得比較深,觸及到了一些……二十多年前的舊事。”
陳序終於點亮屏幕,指尖劃過加密文件的外層目錄,標題赫然是——“‘恒運’貨運清算案關聯方深度溯源報告”。“恒運貨運……”他喃喃自語,這個名字像一根生鏽的針,刺破了他記憶的某個角落,“這是我父親早年合作過的那家運輸公司?”
“是的。”顧明在沙發上坐下,身體微微前傾,“根據我們之前的調查,伯父當年的建材生意陷入困境,直接導火索就是這家‘恒運貨運’突然破產,卷走了大量貨款和一批重要貨物,導致伯父資金鏈斷裂,信譽受損,一蹶不振。我們一直認為,這隻是一起不幸的商業糾紛。”
陳序的指尖停在屏幕上,沒有點開文件。“現在看,不是?”
顧明深吸一口氣,指了指平板:“您看看第三部分,關於‘恒運’實際控製人以及其破產前異常資金流向的分析。”
陳序點開文件,快速瀏覽著那些複雜的股權結構圖和資金流向圖。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一個用紅色高亮標注的、通過數個離岸公司層層嵌套的最終受益人名字上。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當那個名字清晰地映入眼簾時,他的瞳孔還是猛地收縮了一下。
房間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平板電腦散熱風扇微不可聞的嗡鳴。
“……周、天、明。”陳序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了這個名字,聲音冷得像是結了冰。他抬起頭,看向顧明,眼神裡是前所未有的震驚和一種近乎荒謬的恍然,“所以,根本不是因為我後來在商場上得罪了他?早在二十多年前,在我還是個學生的時候,他就已經……對我家出手了?”
顧明的臉色同樣難看,他沉重地點了點頭:“報告顯示,周天明通過白手套,在‘恒運’破產前半年,以投資名義注入一筆資金,隨後又以關聯交易的方式,在破產前一個月,幾乎抽乾了‘恒運’的所有現金和優質資產。那批導致伯父陷入絕境的‘失蹤’貨物,最終也是流向了周天明控製下的一家貿易公司,被低價處理。整個操作……精準、狠辣,目的性極強。”
陳序猛地將平板扣在茶幾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他站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踱步,試圖消化這個顛覆性的信息。“為什麼?”他猛地停下,看向顧明,眼中充滿了不解與憤怒,“那時候的周天明,雖然還沒達到今天的規模,但也已經是聲名鵲起的資本新貴了!我父親……一個老實本分的地方建材商,怎麼可能礙著他的事?怎麼可能值得他如此處心積慮地設局?”
“這也是調查中最詭異的地方。”顧明眉頭緊鎖,“從表麵看,伯父的生意與周天明當時的業務版圖毫無交集。動機……成謎。報告裡也沒有答案。”
陳序重新坐回沙發,手指用力按壓著太陽穴,試圖從混亂的前世記憶中搜尋任何可能的蛛絲馬跡。“前世……我直到破產,都以為最大的敵人是孫正明,以為周天明隻是默許,或者是在我觸碰到他核心利益後才下的殺手。我甚至……我甚至從未把父親的失敗和我的失敗聯係起來過!”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自責的顫抖,“我一直以為,那隻是兩場獨立的、不幸的災難。”
“現在看來,並非如此。”顧明的語氣無比肯定,“這條線埋得太深了。如果不是您堅持要徹查周天明的發家史和所有早期關聯項目,我們根本不可能挖到‘恒運’這條線,更不可能將它與伯父聯係起來。”
陳序閉上眼,前世父親在得知他公司破產後,那瞬間蒼老絕望、又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複雜眼神,此刻清晰地浮現在眼前。那不僅僅是痛心,似乎……還有一種更深沉的,他當時無法理解的悲哀和了然?
“我爸他……後來幾乎從不提‘恒運’的事。”陳序喃喃道,“每次我問起,他都說命該如此,是自己眼光不好,遇人不淑……現在想想,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或者說,他猜到了什麼,卻不敢說,也不能說?”
顧明沉默了片刻,謹慎地開口:“不排除這種可能。周天明的手段,您我都清楚。二十多年前,他的勢力或許不如現在,但要讓一個普通商人閉嘴,方法也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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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冰冷的寒意順著陳序的脊椎爬升。如果父親當年是迫於某種威脅而選擇了沉默,獨自承受了所有的痛苦和冤屈……那麼周天明與他陳家的仇,就遠不止是商業競爭那麼簡單了!這是毀家之恨!是橫跨了兩代人的深仇大恨!
“所以,他後來對付我……”陳序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種徹骨的明悟,“不僅僅是因為我可能威脅到他的商業帝國,或許……更是為了斬草除根?是為了確保二十多年前的那樁舊事,永遠不會被翻出來?”
“極有可能。”顧明分析道,“您的迅速崛起,可能讓他感到了不安。他擔心隨著您勢力的膨脹,終有一天會查到‘恒運’的真相。所以,他必須先下手為強,用更猛烈、更徹底的方式,將您和‘序言科技’一同摧毀,永絕後患。”
陳序猛地攥緊了拳頭,骨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原來,他從重生那一刻起,就不僅僅是在為自己和前世的失敗複仇,更是在為一個跨越了二十多年的家族冤案尋求真相和正義!
“這份報告……”陳序指了指平板,眼神銳利如刀,“還有誰知道?”
“隻有您和我。”顧明立刻回答,“渠道那邊,我已經用最高規格封口。所有數據傳輸和存儲都用了軍方級彆的加密。”
“很好。”陳序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遠處阿爾卑斯山黝黑的輪廓,仿佛能穿透時空,看到那個隱藏在幕後、陰險狡詐的敵人,“周天明……好一個周天明!好一個深謀遠慮的‘老前輩’!”
他轉過身,臉上所有的震驚和迷茫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澱下來的、冰冷刺骨的決心。“顧明。”
“陳總。”
“兩件事。”陳序的語氣恢複了平日的冷靜,但其中蘊含的力量卻讓顧明心神一凜,“第一,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資源,不惜一切代價,繼續深挖!我要知道周天明對我父親下手的真正動機!哪怕是把二十多年前的泥土全都翻過來,也要給我找到答案!”
“明白!”
“第二,”陳序的目光落在那個平板上,“這份報告,是捅向周天明心臟的第一把匕首。但現在還不到亮出來的時候。把它收好,作為我們最關鍵的底牌之一。同時,想辦法……在不驚動對方的前提下,驗證報告裡關鍵信息的真實性,尤其是那份最終受益人的股權證明。”
“我會安排最可靠的人去做。”顧明鄭重點頭。
陳序走到茶幾旁,端起那杯已經微涼的水,一飲而儘。冰涼的液體劃過喉嚨,卻無法澆滅他心中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宿命的對決……”他低聲重複著這個詞,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殘酷的弧度,“周天明,你和我之間,從來就不隻是商業競爭。這是……世仇。”
窗外,達沃斯的燈火依舊輝煌,但在這間套房裡,一場跨越了兩代人、注定更加血腥和殘酷的戰爭,已經悄然升級。陳序知道,他接下來的每一步,不僅關乎企業的存亡,更關乎家族的榮譽和遲到了二十多年的公道。
線索已經發現,迷霧正在散開。而隱藏在迷霧最深處的,那個關乎所有恩怨起源的“為什麼”,成為了他下一步必須攻克的終極堡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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