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虎頭人這番話,說得極有水平。
他先是點出傳聞的具體性,增加了可信度。
然後將自己定位為擔憂部族利益受損的忠誠下屬。
最後給出讓賬房私下核對的建議,顯得毫無私心,隻是出於公義。
沙定邦聞言,臉色極為難看。
“知道了。”
他撇下句話,就生硬地轉開了話題。
拉虎頭人也見好就收,沒有再追著詢問什麼。
等到夜色降臨,沙定邦在自己獨自吃飯飲酒時,伺候他多年的老仆人,在為他盛飯的間隙。
仿佛是自言自語般低聲歎了一句:“唉,如今市麵上,上好白米的價格又漲了。”
“阿嘎管家前幾日送來的那批米,成色是真好啊,比往年進上來的,看著都要飽滿幾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這句看似無關緊要的感慨,與拉虎頭人提到的三成七分私吞的風聞,還有那份沉甸甸的彝民聯名陳情書。
不止如此,還有那個名叫何明風的漢人官員信中所寫的……
幾條線索在沙定邦的腦海中瞬間串聯起來。
形成了一個清晰邏輯鏈。
阿嘎利用職權,侵占優質水源灌溉私田。
私田產出遠超報給府庫的數額。
大部分收益被他中飽私囊。
他的奢侈生活有了來源。
下遊彝民因缺水而怨聲載道。
此事已被何明風察覺並可能借此發難!
“砰!”
沙定邦再次將酒杯頓在案上。
但這一次,怒火中已不再是針對外部的何明風,而是轉向了內部的蛀蟲。
虎頭人的耿直他是知道的,老仆人的無心之語更不似作偽。
那些精確的數字和細節,絕非空穴來風!
信任的堤壩,一旦出現裂痕,崩塌便隻在瞬間。
這來自不同渠道,看似偶然,卻指向同一結論的風聞。
徹底砸碎了沙定邦對阿嘎的信任。
他意識到,自己很可能被這個看似忠誠,實則貪婪的管家當成了傻子玩弄於股掌之間!
為了這樣一個蠹蟲,去承受內部分裂,外部問責的風險,簡直是愚蠢透頂!
“傳令!”
沙定邦的聲音冰冷:“召阿嘎,立刻滾回來見我!”
沙定邦土司這道命令迅速傳遍土司府。
以最快的速度送抵仍在外麵田莊,尚不知大禍臨頭的阿嘎管家手中。
接到命令的阿嘎,初時還以為是尋常召見,甚至可能土司氣消了要安撫他。
但傳令武士那鐵青的臉色和“立刻”、“滾回來”等罕見的嚴厲措辭,讓他心頭猛地一沉。
阿嘎強作鎮定,匆匆交待幾句,便帶上幾個心腹,快馬加鞭趕回土司府。
一路上,阿嘎心中驚疑不定,反複琢磨著可能出了什麼紕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