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書院,千年文脈彙聚之地,古柏森森,書聲琅琅。理學巨擘朱熹於此廣發請柬,非僅邀約學界同好,更對三教九流、社會各界人士敞開大門,共開《易經》研討會。其意不在閉門造車,而在明辨源流,以正天下對易學之視聽。
是日,書院明倫堂內,人頭攢動。座上不僅有鴻儒博士,亦有布衣學子、市井商賈,甚至不乏身懷異術者、僧道方士,真可謂群賢畢至,少長鹹集。朱熹端坐主位,目光如炬,掃視全場,開門見山道:“《易》乃群經之首,大道之源。然今人多有曲解,或入歧途,或趨鄙俗,或生狂想。今日之會,便欲就此三種迷思,與諸君共析之,共辟之!”
其一斥:斥奇門遁甲,明象數之本。
率先發難的,是一位精於籌算、自稱深研“數理”的術士。他昂然道:“朱夫子,宇宙萬物,莫不有數。陰陽變化,吉凶悔吝,皆可由數推演而得。奇門遁甲,便是以數禦象之至高法門。象由數生,數在象先,此乃不易之理!那《易》之大象,含糊其辭,豈如數理精確?”
朱熹聞言,微微搖首,肅然道:“閣下之言,差之毫厘,謬以千裡!《易》之根本,在於‘觀象係辭’。聖人仰觀天文,俯察地理,近取諸身,遠取諸物,先有天地萬物之‘象’,而後方有卦爻以摹其形,係辭以釋其義,最後才有陰陽奇偶之‘數’以紀其序。是故象在數先,理在術中!”他引《係辭傳》雲:“‘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變化見矣。’爾等浸淫於奇門遁甲,執著於數之推演,卻忘了數所依附之象,更忘了象所蘊含之理與道。此乃舍本逐末,如同隻見樹木之年輪,卻不見樹木之本身及其所植根之天地,可謂蔽於數而不知象,惑於末而失其本!”
一席話,如當頭棒喝,那術士麵紅耳赤,訥訥不能言。眾皆恍然,明曉《易》之大廈,乃由“象”為基,“理”為骨,“數”僅為裝飾之紋絡。
其二斥:斥卜筮算命,辨易道之大。
接著,一位以占卜靈驗著稱的“先知”起身,其言頗帶市儈之氣:“朱夫子高論。然則,尋常百姓讀《易》,所為何來?不過問吉凶、決疑斷惑耳。能精準預測未來,趨吉避凶,方是《易》之最大用處。吾等為人指點迷津,收取潤金,亦是學以致用,有何不可?”
朱熹喟然長歎:“此真可謂買櫝還珠,以聖人之經典,為市井之筮具!”他目光灼灼,看向那人,更看向在場所有懷此想者,“《易》之為書,固然有‘占筮’之用,然其根本目的,絕非僅是告知結果!《易》之精髓,在於‘懼以終始,其要無咎’。乃是讓人通過卦爻之變,明了事物發展之規律,知曉吉凶禍福之所由生,從而修身省過,提高德行,以達到‘無咎’沒有禍患)的境界。是故,《易》為君子謀,不為小人謀。爾等隻求結果,不問過程;隻重吉凶,不修德行,將此窮理儘性之書,降格為滿足功利之心的算命工具,豈非褻瀆經典,誤導世人?”
此言如暮鼓晨鐘,敲醒了許多隻將《易》視為預測寶典的迷惘之心。
其三斥:斥宗教狂想,立人本之基。
最後,一位目光狂熱的教徒起身,其言聳人聽聞:“朱夫子!汝等所言,仍是人間小道!吾師已得《易》中真秘,知天命之所歸,曉乾坤之再造。當以此無上易理,滌蕩濁世,重立新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朱熹聞言,神色驟然轉厲,聲如金石:“狂悖之徒,安敢妄言!”他霍然起身,氣勢凜然,“《易》理固然深邃,關乎天地陰陽,然其最終落腳點,始終在於人倫日用!‘立人之道,曰仁與義’。聖人作《易》,是為人間立極,為生民立命,非為汝等編織神化幻想,更非供汝等顛覆秩序之借口!將易理宗教化、神秘化,進而妄圖以此僭越人倫,擾亂天下,此非弘道,實為亂道之妖言!天地之間,莫尊於理,莫貴於人。爾等欲以神化之易理淩駕於人間秩序之上,便是將人重新拖入蒙昧,其心可誅!”
一番斥責,義正詞嚴,氣勢磅礴,那狂熱教徒被其浩然正氣所懾,臉色發白,頹然坐倒。
經此三斥,會場氣氛為之一清。朱熹總結道:“《易》道,乃崇德廣業之學,是觀象進德之書,是開物成務之道。望諸君能明其本源,知其大用,勿沉溺於數術之末,勿局限於占卜之小,更勿墮入狂想之邪。以此正心修身,以此經世致用,方不負聖人垂象立教之深意!”
研討會畢,眾人皆覺受益良深,如撥雲見日。朱熹此番應天論易,不僅廓清了《易經》研究中的迷霧,更深層次地,是為那求真務實、重道明理的時代思潮,再次夯實了堅固的學理根基,將人們對文明最高經典的認知,重新錨定在“人”與“德”的本位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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