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電流聲如同蘇醒的巨獸在呻吟,從控製台下方、從布滿蛛網的電線管道中、從旋轉木馬圓台的地基深處傳來。灰塵簌簌落下。
控製台上幾盞早已黯淡的指示燈,像被嗆到般猛地閃爍了幾下,然後頑強地亮起了暗黃色的光。
外麵,旋轉木馬圓台邊緣,一圈纏繞著小燈泡的裝飾燈帶,噗噗地、斷斷續續地亮了起來。
許多燈泡早已破碎,剩下的也蒙著厚厚的灰塵,隻散發出極其微弱、如同螢火蟲屁股般的光芒,在午後陽光下幾乎看不見。
但它們在亮,在努力地證明自己還能工作。
圓台本身發出了金屬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嘎吱”聲,開始極其緩慢地、一頓一頓地轉動。
不是流暢的旋轉,而是每轉幾度就卡頓一下,仿佛生鏽的齒輪在對抗時間的鏽蝕,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那些彩漆剝落、露出原木或劣質塑料底色的木馬,隨著圓台的轉動,開始以同樣滯澀的節奏,僵硬地上下起伏。
鉸鏈和連杆發出“咿呀——咿呀——”的摩擦聲,刺耳而悲涼,全然沒有記憶中旋轉木馬應有的輕盈夢幻。
然而,艾拉拉發出了一聲幾乎聽不見的、抽氣般的驚歎。
“動了......它們動了!”她的靈體虛影瞬間飄了出去,懸停在旋轉木馬圍欄的外麵。
眼睛睜得大大的,緊緊追隨著一匹勉強能看出曾經是白色、現在斑駁如地圖的小馬。
那匹小馬隨著圓台的卡頓,一顛一顛地起伏著,姿態笨拙又滑稽。
徐順哲走出控製室,靠在門框上,看著這一幕。
陽光斜照在艾拉拉半透明的靈體上,給她鍍上了一層極其稀薄的金邊。
她的側臉輪廓在光暈中顯得有些模糊,但那份專注和驚奇,卻清晰地傳遞過來。
他本該警惕。
任何非常規的能量波動,哪怕隻是這點老舊電機苟延殘喘的電流,都可能成為信標。
他應該立刻離開,尋找更隱蔽的藏身處,或者研究那個從地下帶出的坐標。
左臂深處那被“靜默劑”壓製的悸動,也在隱隱提醒他危險從未遠離。
可他的腳像釘在了地上。
他看著艾拉拉追隨著那匹破舊的小馬,從圓台的這一邊,飄到那一邊,又繞回來。
聽著那生鏽齒輪和連杆發出的、單調而刺耳的“嘎吱——咿呀——”聲。
這景象荒誕,破敗,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淒涼。
但艾拉拉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純粹的、幾乎要滿溢出來的快樂,卻像一小簇微弱的火苗,在這片冰冷的廢墟和持續不斷的死亡威脅中,悄然溫暖著他早已凍僵的某處神經。
“順哲哥!你看那匹藍色的!它的鬃毛還在!”
艾拉拉忽然指向另一匹顏色相對保存較好的木馬,聲音裡帶著發現寶藏般的興奮。
徐順哲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匹深藍色的木馬,馬鞍破損,但用塑料絲做成的“鬃毛”竟然還有幾縷倔強地粘在脖子上,隨著木馬僵硬的起伏微微顫動。
“嗯。”他應了一聲,聲音乾澀。
嘴角試圖扯動一下,最終隻是形成了一個極其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圓台又艱難地轉了幾圈,電機的聲音越來越響,夾雜著不祥的“劈啪”聲。